到底是放心不下那野丫頭，陸九幽又委託了幾句，請求段初言代為尋找，這才放心地跟著那幾個護衛一起走，好不容易才回了滂江客棧。

此時已是子夜，客棧里的人都進入了夢鄉，店小二半夢半醒地開了大門，見請不了郎中就給了些繃帶和金瘡藥，便是說什麼也不管了，回到雜役房倒頭就睡。段初言的幾個護衛把人往地上一丟，就不見了蹤影，陸九幽有些無可奈何，喘著粗氣，念著口訣召喚了好幾次地仙，然而，什麼也沒召喚出來。

他這才想起來剛剛被封禁了術法，眼下，幾乎和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凡人相差無幾，能召喚出地仙才是怪事。

「……」陸九幽看了一眼躺在地上四仰八叉的厭子離，此刻兩人的身上都髒亂不已，渾身的泥漿再加上剛才飛沙走石帶上的野草，混著汗水黏糊糊的，很是不舒服，他的心裡狠狠著惱了一回。

真是流年不利！

陸九幽摸索一陣，用手捏著他的嘴巴，把身上帶著應急的八寶丹就著水給他送進口中，那藥丸是白鷺前輩臨走前給他留下來的，是前輩秘制的丹藥，寶貴得很，如此，也能夠確保他死不了了。

因為受傷，體力流失得很快，不得已休息了一盞茶的時間，陸九幽才有力氣拉著厭子離的衣襟，愣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將他扯著拖到了床邊，思來想去，又被這小子身上的淤泥熏得不輕，於是便一把扒了他的衣服，借了廚房搗鼓起了鍋碗瓢盆。

陸九幽在大荒里用習慣了術法，十指不沾陽春水，這還是頭一次生火，愣是折騰得夠嗆，不僅把眉毛烤糊了，還差點一把火點了客棧，忙到差不多寅時，才好不容易把一鍋水煮開，這才草草地給他洗刷了身上的污漬，把人丟進被窩裡。

厭子離胸前的傷口並不深，只是那藤蔓貪婪，硬生生地將傷口擠成了一道豁口，血肉猙獰，不時地還淌著血。往日受傷，都是由著師兄或者是師娘給他處理，說實話，這處理傷口的具體步驟他不甚了解。

傷口出血了那止住血不就好了，凡人受傷就是用的就是這金瘡藥，既然如此，也沒什麼好擔心的。

陸九幽下定決心，一把拔開瓶塞，將從店小二那裡得來的藥粉，一股腦兒地灌進傷口裡。

「……」或許是因為這一動靜，厭子離那張冷得像是一塊冰的臉終於有了些變化，他眉心微擰，拳頭拽著被子捏成一團，劇烈的痛感使得他猛然驚醒，掙扎著就要坐起來，卻因為失血過多，最終脫力跌躺回去，喘著粗氣，冷汗直流。

「你……你在幹什麼？」

只見厭子離的臉色冷冰冰的，兩隻眼睛像錐子一般直盯著他。

陸九幽並沒有料到他這麼快就醒了過來，被他的舉動嚇得不輕，往後退了幾步，手裡還捏著空瓶子，陸九幽覺得彷彿被毒蛇盯上了一般，背脊的汗毛豎起了起來，直覺很危險。

「幫你療傷。」

說罷，陸九幽又湊了上去，把剩下的藥粉繼續倒上去。

然而，他還沒把藥粉倒完，手臂一緊，被扯著胳膊肘拉了下去，被子一卷，陸九幽整個人就翻倒在了下方，小瓷瓶子滾落到地上，咕嚕嚕轉了幾圈，粉劑散了一地。

「是我低估了世子，身負重傷卻還這麼精神。」

厭子離曲折膝蓋押住他的半I身，面色森然，一隻手卡著他的咽喉，說道：「你他I娘的究竟是誰？」

厭子離的左手上的黑手套連著一個護甲，一直延伸到肩膀之上，剛才陸九幽給他換衣服的時候怎麼也撤不下來，如今，卡在他的脖子上像是猛虎強有力的前爪，只需在用I力些，喉骨就會斷裂開來。

陸九幽後腦勺磕在木床上，咬了咬牙廝喊道：「我他娘的……能是誰？」

厭子離的手用力幾分，迫使他抬高頭，短促地笑了笑，狠聲說道：「你是妖，一隻妖，那天你的牌子掉在地上，我就知道……你就是那個偷了我腰牌的人，我留你一命，只是為了想看看你潛入這司妖鑒要幹什麼……。」

陸九幽呼吸有些困難，得益於身份敗露，情急之下雙腳撩I起床邊換出來的衣裳，驟然套住他的頸部，用儘力氣往後一拉，厭子離抵擋不及，被撂倒在被子上，兩人扭作一團。

陸九幽混亂中感覺到腹部一陣刺痛，喉痛咯出血來，卻還是不服輸，一拳砸在厭子離的臉上，這才俯首看著他的眼睛，咬牙切齒道：「如若天下人都和你這般，對著救命恩人喊打喊殺，就算是再惡毒的妖，也比你清白，世人都一樣，端著眾生平等的架子，私底下卻對著無辜的妖喊打喊殺，就光明磊落許多？」

往事紛至沓來，那時的他還小，師兄李雲升因為貪玩，幾日幾夜未曾回來，妖主剛剛過世不久，只能惹得師娘支撐著憔悴不堪的身子去尋他，卻意外地中了一隻大妖的陷阱，做了替死鬼，被愚昧的農夫以為是殺害了他全家的兇手，請來驅魔師，勢必要報仇雪恨，陸九幽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一切的發生，他忘不了師娘在火中對著他笑的樣子。

厭子離舔了舔牙齒的腥味，酒醒了一半。

「你可以把你的人撤了，我說過我不是任何一邊的人，否則……我也不會手下留情……」陸九幽捂著腹部，胸口一陣起伏，挪到床角，只感覺指尖一陣滑膩，卻是再也動彈不得了。

在巷子里的那群流寇，儘管佯裝得很像，但是他們的身上都穿著軟甲，武功路數也不像是半路出家的，隱約之間有些魅族的特徵，用膝蓋想也知道他們的來歷。

或許，自己根本就不是意外地進入蘇宅的，而是被人引了進去，那裡等著自己的，必定是一場悄無聲息的絞殺，只是，後來的那一撥人奔著厭子離而來，重傷了他，從而導致了這場謀劃的破產而已。

厭子離嗤笑一聲，雙手一用力，一把掀開脖子上的衣裳，他捂著胸口的傷坐了起來，對上陸九幽的眼睛，有些戲謔地道：「你既然來了這，肯定是有什麼想要得到的，而我也不例外，既然如此，我們做個交易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