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古剎佳人
小說: 青烏子後人 作者:烟波钓叟歌 字數:3601 更新時間:2021-06-30 17:36:29
暮秋凋零的落葉飄落進潺潺溪水,溪水冰冷徹骨。幾縷殘陽眷戀似的仍斜照在空寂無人的驛路亭舍。行人已經杳無蹤影。
昨日繁華不再,紅塵似夢。長亭肅然依舊,送別的人卻早已不在天涯行路。
那些斷壁殘垣,那些榮辱浮沉,終是悲歡離合總無情。
只聽荒廢的古剎門口叮噹叮噹清脆聲響,一陣帶著桂花清香的微風撲面而來,恍若是秋風不經意間撞落了一樹的桂花,又撞上了檐角下懸掛著的銅風鈴。
蒼涼廢寺里的諸人都朝著門口望去—只見一身雪白綢緞裝扮的年輕女子俏生生地站在那裡,穿著斜襟元寶領的織金繡花、鑲荷葉邊長袖衣衫和半西式羽紗裙。她折纖腰以微步,呈皓腕於輕紗。眸含春水清波顧盼生輝,烏黑髮絲梳成齊劉海長雙辮。香嫩玉面比花嬌美,指如削蔥根口如含朱丹,一顰一笑既透出純情稚嫩,又露出知書達理的羞赧之意。
單單一眼,就看得在場的男人們心跳加速,女人們自嘆弗如。
趙沐秋快步走過去,斯文地摘帽行禮,一雙深情款款的桃花眼笑得如兩道彎月:「此一面萍水相逢,似萬千夢裡遇見。非為上世情緣牽,便是今生月老線。」
門口的俏佳人羞紅了臉,側過頭輕輕咳了一聲,就連咳嗽聲也像是黃鶯出谷一般好聽。
趙沐秋正要來一句「心頭徒生憐愛意,自在驚鴻一瞥中」,卻發出了「哎喲」一聲。
邵程頤兩步上前,手肘一撞擠走一臉討好的趙沐秋,伸手示意:「圖門姑娘,請。」
圖門姑娘道一聲謝謝,飄逸的羽紗裙輕盈一晃,她纖細柔美的身形很快就清清楚楚地映入洛九衣眼簾。洛九衣從她出現的那一刻起,心裡就像是被壓了一塊石頭悶得厲害。仔細打量過她的眉眼,竟覺得這姑娘似曾相識,莫名有種熟悉感。
那女子筆直走向正中間最高的岳慎遠,屈膝垂眼行禮:「玉卿見過少帥。」
洛九衣眼尖地發現她的兩頰紅彤彤的,連耳根子也紅得像是兩塊小巧剔透的血玉。
岳慎遠手一抬:「不必見外。聽長安說你身子不適,看過醫師沒有?」
圖門玉卿強作鎮定,仰起巴掌大的小臉答話:「多虧了少帥之前派人在長沙城找來的岑醫師,由她替我安排藥膳調理身子,如今我不再動不動就生病了。」
岳慎遠看了一眼長安,長安向他點點頭,承認了找岑醫師來照料圖門玉卿這一事。
岳慎遠又問道:「明日啟程有沒有問題?」
圖門玉卿嫣然一笑,彷彿雨後夏荷淺淺綻放:「玉卿聽您的安排,只是希望可以帶上岑醫師一起走,若是有她的窩心照顧便也心安了。」
岳慎遠:「可以。邵程頤你帶圖門小姐下去準備一下。」
這天夜裡,趙沐秋在屋裡哼著小曲兒喝小酒吃腌蘿蔔,好不愜意。快要入冬的時候,湘西人會摘來白蘿蔔腌制,冬季的蘿蔔甘甜清脆,最適合腌制。他們採用傳統土家製作工藝以及獨特的油辣子佐料,使得腌出來的酸蘿蔔顏色鮮美、酸辣香甜,美味可口。
敲門聲響起,訪客竟是不擅交際的洛九衣:「小王爺在嘛?」
趙沐秋理了理散開的睡袍衣襟,坐直身體開口道:「洛公子請進。」
洛九衣並沒有空手來,他掀開覆蓋在竹筐表面的染布,從中取出一盤糍粑來。
洛九衣道:「湘西糍粑口感軟糯,沾上些許白糖,香氣甘甜。土家族人在農曆臘月末家家戶戶都會打糯米糍粑。糍粑形狀扁圓,寓意年年團圓。」
趙沐秋樂了,拍拍身旁的空位子
讓他坐:「喲呵,小王倒是不知,無所不能無所不知的洛大風水師有一天居然會來賄賂我。怎麼?你也會有事求我?」
洛九衣抿了抿嘴角,低頭斂眉道:「卻是如此。我想請小王爺幫忙安排今夜送我離開。」
趙沐秋聞言眉頭微微一皺,神色一凜道:「怎麼了?這麼迫不及待要走?誰欺負你了?」
洛九衣輕輕搖了搖頭,沒說話。
趙沐秋有些急了:「是不是邵程頤那個母老虎凶你了?我替你出頭教訓她!」見洛九衣搖頭否認,又急忙問:「莫不是慎遠兄欺負你了?不可能啊,我看他那麼看重你。是不是那姓圖門的女人出現後搶了你的地位?」
洛九衣脆弱易碎的心臟被一根銳利的箭矢射中似的深深刺痛,臉上突然就黯然失色。
趙沐秋急著解釋道:「其實那個圖門玉卿也沒那麼漂亮,我就是習慣了對女人油嘴滑舌耍花槍,隨口稱讚了兩句而已,並沒有真心喜歡上那女人。慎遠兄以家國為重,必定不會為了一個女人神魂顛倒輕重不分,他那麼理智的人怎麼會隨便被紅顏禍水所禍害呢?」
洛九衣胸口疼得厲害,深吸一口氣才開口道:「事實上,我們此次來西南的主要目的就是為了找回少帥的未婚妻。我跟邵姑娘都是少帥花錢請來幫忙的。只是幫忙而已。」
趙沐秋篤定道:「你錯了!小王學習不行軍事謀略不行做生意不行,但情事上風月場上確確實實是個高手。他對你的情意藏也藏不住。我從未見到過他這樣溫柔深情的一面,真是想不到啊,鐵面無情的岳少帥竟會為了一個男人動了一顆凡心!我真是大開眼界!」
洛九衣搖搖頭,沉默了一會兒像是下定了決心坦白,他抬起眼來看向趙沐秋清亮的桃花眼:「他不記得我了,若是記得也只把我當成弟弟吧。我畢竟是個男子,還能奢求什麼呢。古有衛靈公與彌子瑕,魏惠王與龍陽君,漢哀帝與董賢,不過是帝王與男寵罷了。」
趙沐秋想了想道:「那麼陳文帝和韓子高呢?陳文帝一生沒有任何妃子,韓子高可是陳文帝承諾要娶的唯一男皇後。」
洛九衣苦笑著說:「難為小王爺能找出一對恩愛的。」
趙沐秋不忍看他強顏歡笑,黑黝黝的眼珠子轉了轉,狡黠一笑道:「好!我送你走!」
反倒是洛九衣愣了愣,點點頭:「麻煩小王爺了。」
趙沐秋拉開房門,叫來守在門外的曾元禾,低頭輕聲吩咐了一句,揮揮手讓他下去準備。不出一個時辰,曾元禾領著洛九衣從後門出去,穿過幾條羊腸小道,便上了一輛體面的馬車,裡面早已備好了被褥幹糧甚至還有暖爐。
曾元禾不苟言笑地解釋道:「洛公子,小王爺說送您到村口就行了,岳將軍非常警覺,若是動靜稍微大一點馬上就會被他發現的。」
洛九衣差點想說「他知道又怎麼樣呢」,想想還是沒吭聲,只點頭表示謝意,拉下了厚厚的簾子就坐進了馬車車廂。
曾元禾給了趕車的車夫足夠的銀錢,囑咐車夫注意安全,轉身離開了。
車輪咕嚕咕嚕在山路上滾動,車夫駕駛得平穩,避開了顛簸的地勢,微微搖晃的車廂讓原本就身心疲憊的洛九衣昏昏欲睡。只是車廂縫隙鑽進來的冷風叫他難以舒適地睡過去,他只能打起精神攤開一條毛毯子蓋在身上,又從行李中找出一件貂毛的披風裹在身上,這才感到了暖意,不一會兒就沉沉地睡了過去。
天蒙蒙亮的時候洛九衣醒了過來,暖爐早就滅了,他是被凍醒的。
洛九衣早就不記得南方山區的秋冬有多冷了,年幼時候的記憶已經模糊不清。只隱隱記得自己出生富貴,娘親早逝後遭受冷落歧視,被叔伯家輪流照看了幾年就被外祖母接走了。
回到了水鄉姑蘇,外祖父母對他疼愛有加,恨不得捧在手心裡細細呵護,根本不擔心把他寵壞,卻是養得他身子越發嬌弱。外祖父母相繼過世後,他也被師父師兄疼著照顧著,很久沒有吃過苦日子,此次南下對他來說是歷練,也是折磨。
洛九衣摸了摸自己的前額,判斷不了自己有沒有發熱,只覺得自己手腳冰涼。連打了兩個噴嚏才後知後覺到自己是染上了風寒。
車夫輕輕敲射門簾的門框:「公子,前面有個小鎮,要不要歇個腳?」
洛九衣忍不住咳了兩下:「咳咳……好,找一間幹凈的客棧,幫我找個大夫,謝謝。」
車夫答了聲「是」便急揮馬鞭加快了速度。洛九衣腦袋有點暈乎乎的,眼皮子也重得抬不起來了,醒了沒多久不知不覺間又閉上了雙眼睡了過去。
「沒一點防備之心。」洛九衣迷糊中彷彿聽到有人在罵他,他不開心得皺了皺秀氣的眉。
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這一次風寒引發了肺炎,數天持續高熱,伴隨頭痛,全身肌肉無力,食慾不振,咳嗽咳得劇烈的時候胸口像是針刺一般疼痛。
除了醒著的時候被灌一碗苦澀的中藥、少許溫熱的米粥,恍惚間他感到了針刺的疼痛感,微微睜開眼,視線里看到一個長鬍鬚的老中醫在給他施針,針刺尺澤、孔最、列缺、合谷、肺俞、足三里穴,每日一次,高熱時取大椎、十宣穴,點刺放穴。之後,恍惚間趴在軟軟的床鋪上,背部脊柱兩側和肩胛部被蘸了白酒刮痧,刮至皮膚充血。
躺了幾天高燒退了下去,洛九衣一有氣力便也恢復了少爺脾氣。小藥童端來一碗蒲公英醬草蓮湯到床前的時候,他伸出手去一把推開小藥童同時打翻了瓷碗里冒著熱氣的湯藥。
小藥童嚇得差點哭出來,支支吾吾地說:「貴人息怒!貴人息怒!小子重新熬一碗過來。」
洛九衣回過神來時,藥童已經退了下去,屋裡只剩下他一個人。他看了一眼頭頂的雕花紫檀木架子床,稍微側過臉看了一眼鑲著金絲的柔美床幔,伸出光裸的手臂時才意識到自己上身沒穿衣服,他心裡咯噔一下:這是哪裡?不像是普通的客棧,也不像高級酒店,怎麼像是在有錢人家中?誰帶我來的?
一瞬間他的腦海里閃過數張人臉,他認識的人都在千里之外,知道他一個人出來的只有趙沐秋、曾元禾還有那個車夫。難道是車夫被人收買了?
洛九衣雖然沒有遇到過大奸大惡之人,也常常被師父師兄還有禧媽媽耳提面命,叫他防著別人,說不論是他風水師的才能還是出眾的外貌都容易遭人覬覦。他聽是聽進耳朵了,只不過極少一個人外出,習慣了洛昱辰的保護照顧。
他坐起身,掀開被子一看,還好褻褲還穿著,身上也沒有奇怪的印子或感覺。床頭擱著疊得整整齊齊的雪白對襟褻衣,一伸手就能夠到。他剛穿上身扣上胸前的梅花扣,屋門吱嘎一聲推開,一個身形頎長的男子走了進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