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徒二人吃完了面，就轉身走出了店鋪。倏爾空中一道銀光，緊接著便是一陣雷鳴。

折柳本以為雷聲便是雨前的徵兆，但一看街上的行人，個個都是一副安然自若的模樣，渾然沒把那道驚雷放在心上。

他困惑地抬頭看向身旁的沈靈明，就見到師父勾嘴輕輕一笑，對著他伸出了右手。

沈靈明自是知道他這小徒弟想問什麼，但如今人多而雜，許多事情不方便說出口，既然他們都來了這雷縣，自然是要去會一會了。

折柳有些赧然，猶豫了好一陣子，最終還是把小手放在了那白凈溫熱的手掌上。

男子瞭然地笑了笑，牽起折柳的手就往雷縣的後山走去。

因為雷縣常年打雷，山上的植物也格外茂盛，就連雜草灌木，都有半人高，入眼之處都是鬱郁蔥蔥之景。

折柳雖已是少年，可個子還沒有拔高，在這片林子里行走，著實有些困難。

沈靈明步步留心，隨手幫折柳撥開了擋路的野草，又伸手拉了他一把。

面對著師父的關心照顧，折柳本應該是感激。可看著沈靈明眼中的關切，他也分明能感覺到，師父從來只把自己當作是個沒長大的孩子，就連這幾腳山路，都是爬不得的。

折柳望著師父的身影，最終還是把這股子心思咽了下去，一個字都不曾透露出來。

兩人沿著樵夫所指的道路，爬進了雷縣的後山深處。

沈靈明四處張望了一會兒，這附近已經出現了有些熏人的氣味，若是他沒猜錯，百姓口中的怪物多半就在這附近了。

想起先前溪囊一事，他至今有些後怕，不由得將折柳帶在了身邊，以備不測。

見師父將自己護在了身後，折柳眼中一暗。他心裡明白，若他任性，硬是要與師父反抗，不過是拖人後腿罷了。現如今的他，只是師父身邊的累贅罷了。

沒走幾腳，沈靈明就聽見了隆隆的聲響，他之後的每一步，更是小心起來。這也是他頭一回見雷鬼，雖然也曾在書上讀到過，聽人講起過，但是始終不曾見過罷了。

沒多久，折柳也聽到了林中異樣的聲音，雖然心中多次告誡自己，不能再成為師父的負擔，可他終究耐不過心中的恐懼，忍不住抓緊了沈靈明的衣袖。

見著折柳略有些緊張的臉，沈靈明又笑了起來，如此看來，折柳當真還是個孩子罷了。他攏了攏折柳的手，帶他繼續往前走著。

「是什麼人來擾我清夢！」前方兀地出現了一個男人的聲音，他語氣微慍，聲如驚雷。

「在下沈靈明，帶著徒弟折柳，前來拜訪雷公。」沈靈明將折柳護在身後，朗聲回答道。

折柳躲在師父的身後，周圍的林子里響起了霹靂雷聲，讓人毛骨悚然。他從未聽過這種鬼怪，但是師父口中的「雷公」二字，他卻也不陌生。

自打他記事起，每逢雷雨的日子，母親就會說起雷公的故事，說若是他們不聽話，雷公便會出現來懲罰他們。

年幼的孩子大多怕雷，那時候的折柳也不例外。因此他和幾個兄弟姊妹都信以為真，雖然平時還會有調皮鬧事的，可空中一打雷，個個都乖得有模有樣的。

這些年過去了，雷公這個名字依舊深深刻在折柳的心裡。方才聽師父提起，他也忍不住緊張起來，總是害怕自己過往的調皮事會被雷公翻出來。

林子里的雷鳴聲漸近，不多時，就見樹後走出來一個人影。待他又走近一些，折柳才看清了這個人的模樣。

就如同雷縣的百姓所言，這怪物有著一對雙翼，面似猿猴，怒發衝冠，手中還拿著一條紅色綢帶。他身強力壯，渾身上下只有腰間一塊舊布遮掩。

他裂開嘴，露出了一口破碎的牙，發出了隆隆雷鳴般的笑聲，緊接著又道：「毛頭小兒，知道的卻不少。也罷，你既是知道我的身份，又為何要來？」

沈靈明對著雷公笑了笑，忙回答道：「晚生來不過是有事想問問雷公，不知當不當說。」

雷公在不遠處的樹樁上坐下，挑眉看向了這個白面小生，他皺著眉答道：「客套話就免了，若不是看在他的面上，我也不會與你多說這麼些廢話。」

聽著兩人的對話，折柳依舊是一頭霧水。聽這雷公的話，他竟與師父是舊識。而雷公還不得不賣那人的面子，那人，和師父究竟是什麼關係？

正當折柳困惑不得解時，沈靈明又笑著答道：「多謝雷公。晚生不過聽說了些傳言，想來問問是什麼人擾得雷公不得安生。」

雷公聽到此處，臉就漲得通紅，他本就衝冠的頭髮更是隨風而動，空中忽然雷電交加，忽明忽暗，如同天災一般。

就聽雷公大聲喊道：「叛徒！叛徒！」

隨著他愈發憤怒的吼叫聲，天空中的雷也跟著一聲聲地炸了開來。

沈靈明的臉色一變，連忙將折柳摟進懷裡，繼而抱著他伏倒在地。他一手捂著折柳的頭，將他護在懷裡。

雖然還沒弄明白突然間發生了什麼，可折柳也知道如今情況不妙，師父這麼做，都是為了護他周全。

周圍滿是雷電轟鳴的聲響，他心中有怕，卻更擔心沈靈明受傷。可男人卻緊緊地抱著他，不給他任何掙扎的餘地。

有幾處雷落在了師徒二人身邊，一下便燒焦了地上的草木。折柳看得真真切切，心中卻更加懼怕，若是這雷電落在沈靈明的身上，可如何是好。師父明知道如此，卻還是把他護在身下，寧可自己受傷嗎？

折柳心裡五味陳雜，他雙手緊緊抓著男子白凈的衣領，喉中哽咽，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他心中悔恨，數不清的痛與怨，他何時才能做出改變，不求能夠強到保護這個人，但求能夠不再拖他後腿，幾番連累。

沈靈明一心只想保住折柳，一想到他這可愛的徒弟受傷，他的心便像是被人用刀剜肉一般。他緊緊地抱著懷中的少年，就連一絲縫隙，都不敢留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