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衍、小衍，別睡了快起來。」

江玟覺得有人在推他的胳膊，那人咳嗽了幾聲，聲音聽著有些蒼老，「別忘了教小少爺做功課。」

江玟抬頭緩了一會兒才漸漸看清了眼前的人，是個慈眉善目的老頭子，臉上是自然老去的皺紋，頭髮都白透了，看著至少有七十歲的樣子。

江玟還有些不明所以，腦中卻憑空出現一段信息，他現在叫林文衍，是眼前這個老頭子到了四十八歲才從孤兒院領回來的兒子。

老頭子叫林志彬，幾乎在左家當了一輩子管家，從儒雅隨和的年輕管家到如今白髮蒼蒼的老人，四十多年了。

江玟應了一聲。

「快去，別讓小少爺等急了。」林志彬見江玟還趴在桌上沒動忍不住催了一句，「快去啊，小衍。」

「知道了。」

江玟尋著憑空出現的記憶推門出去，樓道里鋪了層紅地毯，牆上掛著幾副裱好的風景油畫，壁燈的樣式很是繁複好看，轉角處還有面華麗的銀邊大鏡子。

路過那面鏡子的時候江玟停下來看了看，林文衍大概有一米八出頭的個子，身高腿長骨架勻稱，三七分的頭髮，一張臉年輕俊美。

還行。

只是他還沒給葉聽瀾戴上戒指就變成了林文衍，全然陌生的人、全然陌生的世界。

江玟一向穩如老狗，雖然面上看不出，心裡還在遺憾自己跟葉聽瀾的事。

雖然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不過肯定跟之前天台那次男人的對話，他赴約的路上被砸脫不開關係。

江玟一直都知道自己是一個極度慢熱的人，算上快進的十二年，從十七到三十一，十四年，他跟葉聽瀾用了十四年的時間，差點就修成正果了，又來這麼一出。

平心而論，要是沒有天台被砸的那件事的話，之前他經歷的那些很有可能會發生，錯過之後他順利畢業、順利當上社畜，幸運地和葉聽瀾久別重逢又咬著牙熬過一段艱難。

這種經歷很江玟。

其實也挺好的，嘗過苦澀才更珍惜甘甜，時間從來不會說謊，日久見人心這句話江玟一直銘記在心。

能有一個十四年就能有第二個、第三個……直到牙齒鬆動白了頭髮，還在身邊。

江玟其實挺佛的，覺得只有經過時間的挑挑揀揀，最後還能陪在身邊的那個才是最好的，平安喜樂、至此終年。

沒有的話，就是他沒那個運氣。

總會有的吧？

有的，他不是有一個葉聽瀾。

江玟笑了笑，鏡子里的林文衍也笑了笑，江玟又笑不出來了。

一切都變了，他現在用的是林文衍的殼子，或許以後還會成為別人。

[少說多做]：磨嘰，左家小少爺等著你呢。

江玟精神一凜，轉過頭看見門框後面藏著個男孩子，黑色短髮圓眼睛，一張稍稍帶些嬰兒肥的臉看著很乖，此刻正怯生生地望著自己。

男孩子叫左炘，是這家的小少爺，怕生性格軟，在學校總是被欺負。

江玟確定了就向他走了過去，左炘卻一臉驚恐地看了他一眼，緊緊抓著一隻毛絨兔子往房間里跑。

左炘一跑江玟才注意到他身上只穿了件藍白格紋的寬鬆毛衣，毛衣的下擺堪堪蓋住屁股，露著兩條細白的腿，腳上是雙看不出花樣的白襪子。

「左少爺。」

左炘聽見有人叫自己心裡一慌，剛想快點跑走就狼狽地跌倒在地上，膝蓋痛了痛，懷裡的毛絨兔子也摔到一邊。

江玟看見了小少爺毛衣裡面穿著的小褲子。

平角的，白色。

左炘很快爬起來坐在冰涼的地板上。

小孩看著年紀太小了，個子最多也就一米六齣點頭的樣子，江玟心裡波瀾不驚，走過去要扶他，看見小孩臉上的表情又愣了片刻。

左炘眼裡蒙上了一層薄薄的霧氣，鼻頭是紅的，兩條腿可憐兮兮地露著，膝蓋磕破皮見了血，見了他渾身發顫。

膽子還真小。

江玟蹲下來撿起地上的毛絨兔子塞給他，本來想用抱的又想到左炘沒穿外褲，於是很紳士地對他伸出了手，不該看的地方一眼都不多看，「左少爺，我扶您起來。」

左炘緊緊抱著那隻毛絨兔子，泛著淺粉的指頭微微蜷起又鬆開，最終握上了男人溫暖幹燥的大手。

江玟扶著左炘走到床邊坐下，大概是膝蓋受了傷，左炘走的很慢，江玟就這麼耐心地等著，也沒想過抱他去。

「左少爺，我去外面拿藥箱。」江玟想走又被小少爺拉住了袖子，也不說話，一雙眼睛盯著人看。

「很快就回來，」江玟有些頭疼，面上信誓旦旦，「我保證。」

左炘這才放他走。

給小少爺處理傷口的時候江玟真的只看傷口，左炘膝蓋的顏色很淡，甚至還透著那種很嫩的粉，兩條細白瑩潤的腿就這麼敞著，整個人軟軟的很好拿捏的樣子。

現在江玟只用偏一偏腦袋就能看到許多景色，心裡有些發虛，想著葉聽瀾，一門心思都在手裡的棉簽和碘伏上。

江玟看不到的地方，左炘微仰著下巴勾了勾唇。

處理好傷口江玟立刻拿了條板正的外褲過來，左炘搖了搖頭，把毛衣往下扯了扯。

江玟就拿起攤在桌上的作業本，簡單看了兩眼發現自己都能答上，打開自來水筆示意左炘該寫作業了。

「可以不寫嗎？」左炘開口了，聲音也乖，還帶著拜託的感覺，「就今天。」

「不行哦，」江玟用上了哄小孩的語調，「明天上學的時候要交的。」

「那好吧，」左炘嘆了口氣，又用那種小動物濕漉漉的眼神盯著江玟看，「等我寫完了你能陪我說說話嗎？我一個人睡不著。」

江玟想著一會兒也沒什麼事就答應了，眼下林文衍還沒找到工作，暫時跟著林志彬待在左家做事。

現在的林文衍已經大學畢業了，從小到大成績一直挺不錯的，念的也算是名校，只是不知道為什麼，每次投簡歷都音訊全無，幾乎連面試的資格都沒爭取到過。

畢業那年林文衍報名了校招，開始還好好的，單位還特意打電話來問，後來忽然就不了了之，說是已經招滿了請他另謀高就。

江玟總覺得哪裡不對，現在的就業門檻都這麼高了？看來他有空得出去轉轉，趕緊找到工作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