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連鵠本以為聞歌會把宮裡派來的嬤嬤給氣走，然而事實是這些嬤嬤對聞歌讚不絕口，口徑一致地表示她們教得很愉快，心滿意足地回宮復命去了。

赫連鵠很迷惑。

蕭琛同樣很迷惑。

「你是說那些嬤嬤都很喜歡他，甚至懇請再次出宮教導？」蕭琛一臉一言難盡的表情。

「是，是。」前來報告的內侍感受到蕭琛壓抑的火氣，跪在地上低著頭，心中惶惶不安。

蕭琛看向他的貼身內侍:「張恩德，這好像跟你說的不太一樣。」

張恩德擦了擦額間的冷汗，向蕭琛告罪:「都怪老奴考慮不周，陛下，您想，此事恰恰證明了那扶慕並非坑蒙拐騙之輩，而是貨真價實的隱氏族人，傳聞這類人有通靈卜卦之能，那幾名嬤嬤不過區區婦人，必定是鬥不過他的。」

蕭琛若有所思:「那我更不能把這人放在赫連鵠身邊了。」

「陛下不用擔心。」張恩德將佛塵一甩，眼睛一眯，對蕭琛低聲道，「想要將人從赫連將軍身邊調開還不容易？您是陛下，只要您一聲令下，赫連將軍哪敢不從。」

「你說的有道理。」蕭琛冷笑一聲，「赫連鵠想護著那人，孤偏不讓。孤到要看看，赫連鵠到底要站在那一邊。」

「阿啾！」聞歌打了個噴嚏。

赫連鵠將肩上的披風解下來要給聞歌披上，被聞歌給擋了回去。

「別，我可沒那麼嬌弱。」

你那是嬌弱嗎，你那是金貴。赫連鵠在心裡默念。

「在過幾日就要進宮參加宴會了吧？」聞歌問道。

「嗯，這次是佳節宴，陛下與臣子及其家眷共享佳宴，以示天恩。」

赫連鵠說，「我因爵位原因，需得跟隨陛下入宴，無法與你同行。不過無妨，我找了一個朋友與你一起，他叫陸麟，乃淮津侯府世子，我已囑咐他照看好你，若是有不長眼的來招惹你，他自會收拾。」

聞歌吃葡萄的動作一頓，他低聲念著赫連鵠說的名字:「陸麟……」

他記得這人也是蕭琛的一條舔狗，因不滿赫連鵠與原身過於親密的關係以及赫連鵠對蕭琛態度的轉變，一直明裡暗裡給原身使絆子，原身最後被赫連鵠厭惡，深陷敵軍被污衊叛國，少不了這人的一份功勞。

聞歌嘴角上揚，雖然他的任務只是報復赫連鵠和蕭琛，但是他不介意給原身多送一份額外禮物。

「你和這個淮津侯府世子很熟？」

赫連鵠點頭:「他是我的發小，品性端正，你不用擔心，他既答應我會照拂你，便不會食言。」

聞歌沒在說什麼，專心吃著葡萄。

直到宴會開始之前，聞歌都安心待在將軍府里，赫連鵠應聞歌要求，讓人收集了各種有趣的小玩意來送給聞歌，其中還包括宮裡賞賜的諸多寶物。

這事傳到蕭琛耳朵里，引得他發了一頓火。

宴會當晚，管家叩響了聞歌院子的門:「扶慕公子，陸世子來接您了。」

「來了。」聞歌應聲，推門走出。

管家抬眼望去，愣在了原地。

眼前的男子一襲白衣，青絲如瀑，踏著月色而來，眉眼如畫，恍若九天神明。

「李叔？」聞歌喚道。

管家回過神，暗自罵了自己一頓，連忙對聞歌示意:「公子這邊走，世子已在前廳等候。」

「有勞。」

聞歌跟著管家往前廳走，遠遠便能看到一名男子端坐於主位一側，悠閑地品著茶。

聽到腳步聲，對方放下茶杯，抬頭看了過來了。

待看清聞歌的樣貌之時，男子怔了片刻，而後勾起一抹笑，與聞歌打招呼:「想必這位便是扶慕公子吧，當真是昳麗無雙，怪不得阿鵠那小子把人藏起來不想讓別人看到。」

管家眉頭一皺，以為陸麟把扶慕當成了那些靠容貌攀龍附鳳之人，他正要說話，卻被聞歌止住。

「閣下便是淮津侯府陸世子吧。」聞歌含笑應道，「聞名不如見面，世子確實和傳聞中有所不同。」

「哦？」陸麟挑眉，問道，「有何不同？」

「傳聞淮津侯府世子巧舌燦蓮，出口成章，曾與大儒辯論三日而將對方說得心服口服。」聞歌神色淡淡地說道，「如今看來，傳言不甚真實。」

管家默默退到了一邊。看來這也是個不好惹的主。

陸麟聞言不僅沒生氣，

還好脾氣地對聞歌作揖，以示退讓:「是我用詞不妥，還望扶慕公子見諒。」

聞歌頷首，沒打算追著對方不依不饒。

「時辰快到了，扶慕公子跟我一同入宮吧。公子放心，阿鵠與我是至交，他既將公子託付給我，我一定會照顧好你的。」

「多謝世子。」

聞歌跟著陸麟上了馬車，天氣已近黃昏，馬車內有些昏暗，僕人點了燈之後恭敬地退下，留聞歌與陸麟兩人坐在馬車內。

「聽阿鵠說公子是隱氏族人，傳聞隱氏族人皆是通靈之身，可辯吉凶，卜萬事，不知是否如此？」陸麟好奇道。

聞歌笑了笑:「傳聞誇大了，我們只不過是懂些奇門遁甲之術罷了。」

「卜卦也算在內？」

「算。」

陸麟於是躍躍欲試起來:「那公子幫我卜一卦如何？」

「好啊。」聞歌應道，他從袖中掏出幾枚銅錢，合於掌心，默念之後將銅錢擲於桌面，而後指尖依次滑過幾枚銅錢。

「如何？」陸麟忍不住問。

聞歌定定看著陸麟，一雙桃花眼瀲灧生光，陸麟與之對視半晌後，率先移開了眼。

一個男人長這麼好看幹什麼。陸麟心裡吐槽。

「世子您不願安於現狀，而是想打破常規為自己謀劃一條新的出路。但是這條路並不好走，徒增變故，而今您正茫然，究竟該如何選擇。」

聞歌低聲說道。

他說得很慢，一字一句十釐清晰，陸麟面色則逐漸凝重起來。

淮津侯府逐漸沒落，一代不如一代，等到陸麟他爹手上時，只剩下一個空落落的爵位。偏偏陸麟他爹沒有什麼大志向，整日沉迷詩詞歌賦，偏愛紅妝美人，甚至將歌女帶入府中，玩真愛那一套，把侯夫人氣回了娘家。

親爹不靠譜，家中庶子成群，陸麟的處境愈發尷尬。先皇在位時，有望奪嫡的幾名皇子都看不上淮津侯，陸麟於是選擇了最沒可能的蕭琛。

後來相處之下，逐漸對蕭琛生出了不可告人的心思。

陸麟看著聞歌的眼中已經有了淡淡的殺意，他開口，聲音有些沙啞:「扶慕公子的意思是……」

「如何選擇端看您自己，我只不過將所卜卦象如實說出而已。」聞歌將銅錢收好，面不改色地說道，「世子，這世上的所有糾結與選擇不過都是您所站高度不夠導致的。」

陸麟眯眼看著聞歌，若有所思，他還要說些什麼，卻被聞歌打斷。

「啊，到了。」

陸麟順著聞歌撩開的車簾一角望去，外面燈火通明如白晝，宮闕飛檐，仕女如雲，一派海晏河清的盛世景象。

他們到皇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