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不歸雖沒聽到他們在講什麼，但從他臉色結合千命找到的信息來看也猜出了個七七八八。

他難得的插了回話，「我雖不是個什麼好人，可家弟卻是個真真切切的老好人，若你有難，不妨說出來，也許他可以幫你。」

玄問天聽他這麼說，心被吊起，仔細打量他一番實在無法將他與普通江湖人士聯繫起來，沉默一瞬，他問道:

「黃兄，在下有一事不明。」

「講。」

「三日前初見兩位時，令弟準確喊出了在下名號，在下思之，未曾見過令弟，這是何故？」

像莫思於那種引人注目的人，他不可能會忘，那麼就只有沒見過這一種解釋。

夜不歸撇眼，道，「三年前的武林大會，他見過你。」

玄問天心頭一動，「敢問二位仁兄出自何門？」

「江湖遊客，無門無派，去武林大會只是圖個熱鬧。」

玄問天皺眉仔細思考， 「三年前……在下為何沒注意到他？」

「武林大會，天下豪傑宵小皆匯於此，傳言風雅宮宮主素愛男色，他長成那樣，我又沒跟著去，自是身穿蓑衣斗笠小心行事。」

夜不歸這話可是有根據的，莫思於確實有一次差點被風雅宮的老太監擄去，要不是他輕功了得，怕是就此著了道。

猶記那次莫思於回來後賴在他奪魂教好長一段時間，每日委屈巴巴，逼得他暗中將那老太監教訓了一頓才歡天喜地回了家。

「原來如此。」 玄問天算是被他忽悠過去了。

「明白了！」正在這時，牛棚門打開，未見其人先聞其聲。

莫思於手上拿著一小瓶血興沖沖奔到夜不歸面前，迫不及待跟他分享這個好消息，「我知該如何解這疫病了。」

夜不歸連忙後退幾步，一隻手抵住他，掩住口鼻，「回去後若你不把這滿身糟味去掉休想近我身。」

臭的並不是莫思於，而是那頭死去的牛，莫思於割開牛肚後被裡面的東西爆了一身，自然也跟著一併臭了。

「哦——」莫思於委屈的摸摸鼻頭，突又看到他一身輕鬆，焦急道，「你怎又把衣物去了？」

「惱人，」夜不歸斜他一眼，看了看天色，一語雙關，「你留在這的時間不多了。」

莫思於點頭，對著旁邊玄問天等人拱了拱手，「在下立馬去開藥方，務必下午給百姓們服下。」

玄問天知夜不歸真正的意思，一顆心七上八下，猶豫間眉頭緊皺。

「問天兄不必擔憂，在下有九層把握。」莫思於以為他是擔心他配的藥沒用，安慰道。

玄問天禮貌性拱了拱手，不做言語。

剛才他的人來報，派去坦蕩盟的人無功而返，莫小神醫已經雲遊多日，現不知身處何方。

*

薄暮時分，一大鍋的藥湯終於熬好，莫思於命人將藥依次分發給百姓，此藥他在里加了一味毒藥，怕不太嚴重的人計量用多而白白喪命，他便親自一個一個的分發。

百餘人數過去，天色已完全變黑，幾天的不眠不休累得他腰酸背痛，站起來時只覺陣陣眩暈。

「梁大夫！」一直跟在他身後的玄墨嚇了一跳，扶了他一把，「您沒事吧？」

「無礙，」莫思於緩了下，轉頭四下打量，終於在一個角落看到了他要找的人，他立馬對玄墨道，「在下去尋兄長了。」

玄墨點頭，與他一道，「正好，我也去尋師兄。」

莫思於這才注意到夜不歸身邊還站著玄問天，他不禁疑惑，不歸從不喜人近身，怎會讓玄問天離他那麼近？

「不是說了不洗幹凈不要靠近我麼？」見他過來，夜不歸挑眉。

莫思於尷尬撓頭，他從牛棚回來便忙到現在，哪有時間去清洗幹凈。

「我忘了，這便去。」

「梁兄。」突而玄問天喊住他。

「恩？」莫思於回頭。

玄問天左右猶豫，最後還是不敢輕易說出口，「沒什麼，想梁兄這幾日勞心勞力，望梁兄好好休息，保重身體。」

「多謝問天兄。」莫思於作了個揖，快速離開。

夜不歸看了玄問天一眼，不甚在意道，「過了這村可就再難找這店。」

*

莫思於是被木桶里涼透的水給冰醒的，他睜開眼睛打了個哆嗦，本只是想多泡下洗幹凈點，沒想到睡著了，在這深秋的季節，著實寒冷。

似乎是睡了一覺，他精神好了很多，想著去看看外面的老百姓，但剛出門見夜不歸房屋燭火還亮著，便果斷去了他那。

燈火搖曳中，夜不歸正坐在床邊打坐，額頭那一豎紅散發著幽紅的光。

不知是不是莫思於的錯覺，他覺得那一豎紅的光芒比以前弱了很多。

打坐是一個對讓人尋常卻對夜不歸而言危險的事，莫思於不敢打擾他，悄悄在一旁椅子上坐下。

他自小便喜歡跟在夜不歸身後看他，他母親院子里種滿了桃花，他輕功好，總愛跑到枝丫上，枝丫下年少的夜不歸正在和母親對弈。

時不時夜不歸會抬頭看看他有沒有睡著，兩人視線撞在一起都會莞爾一笑，紛飛桃花中，笑容成了最美了點綴。

莫思於每每在樹上看他便會看痴，哪會睡著，只有一次他被父親責罰抄經了一夜，才忍不住小憩了會兒。

就那一會兒，他醒來便發現自己在夜不歸懷中，年少的夜不歸怕他掉下樹，尋思著將他抱回房，卻中途被母親喚住，便抱著他在桃樹下安睡。

從此他便開啟了裝睡之路。

彼時年少，他確定那就是世間最溫暖的懷抱。

也許就是從那一時刻起，他終於明白了自己對夜不歸懵懂青澀的感情。

可是後來……

後來他們之前怎麼會變成這樣？

叛出師門，割袍斷義，一邪一正，一字一句皆帶勢不兩立。

此時竟是靠著一點往日情分撐起了這岌岌可危的情誼。

他真想念那時的時光，桃花樹下，少年成雙，溫暖的笑意以及棋逢對手的默契。

等等！

莫思於突然一個激靈，從記憶中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