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風吹拂，狼軍營里舉辦著摔跤大賽，士兵們都褪去了銀色的狼軍戰甲，僅著一件中衣便頭頂頭地和對方較量著，而未參加的士兵則是大聲吶喊著加油，一副熱火朝天的樣子，與外頭那蕭條冷冽的街道形成了強烈的對比。

這狼軍營本是茂提軍營，但茂提軍早就被狼軍打得七七八八了，絕大多數都是謝溫容自召的百姓軍，茂提降了之後，百里詹就讓那些願意繼續打仗的加入狼軍，不願意的各回各家，於是這軍營就這麼空了出來，狼軍也就順理成章地入駐了進去。

百里詹坐在高處，一隻腿踩在椅子上，飲了一碗酒，開玩笑道：「糧草本就不多，你們還這般浪費體力，屆時真餓得走不動了，我可沒法子。」

士兵們紛紛停下了動作，樂呵呵地哈出幾口熱氣，說道：「我們相信將軍。」

幾聲口號後，士兵們又扭打在了一起，絲毫不在意百里詹所說的糧草問題。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大概就是說的這種情況，他們隨口說的相信百里詹，卻成了百里詹的負擔，他不由得頭疼，覺得自己肩上的擔子更沉了一些。

他如今不僅要負責兩萬狼軍的伙食，還有三萬茂提百姓，就這麼點糧草，簡直就是要把一個白饅頭掰成細碎來吃才夠，他的狼軍已經少吃了好幾個月，現如今還要勻出一點給茂提，其路漫漫修遠兮，他有些撐不住了。

正在百里詹頭痛之際，恭良上罵罵咧咧地走了進來，朝百里詹抱怨。

「那什麼謝溫容！他什麼人啊這是！竟敢罵我們馬奶酒難喝！真是給臉不要臉！氣死我了！氣死我了！」恭良上扯著自己的衣領給自己扇風，不知是寒風吹得小臉通紅還是被氣到俊臉通紅，像是紅蘋果的臉氣得鼓起，怒目圓瞪地看著百里詹，朝他發脾氣，「明天不準給他飯吃！這什麼人啊這是！」

「晚上是你給他送的酒？」百里詹完全不在意他的兒時玩伴的情緒，挑了挑眉，「何時需你這副將替他送酒？」

恭良上反擊他：「你不還天天去他那兒看他吃飯？我就送個酒怎麼了？氣死我了！我好心給他送馬奶酒，還以為他能識貨！誰知道他直接吐出來說好難喝！這什麼人啊！果然八國人沒一個好東西！」

「倒也不必為這麼個小事上升八國。元國對我們還是很好的。」百里詹飲了一小口酒，悵然若失地垂下眼眸，「但他國也的確總說我們是蠻夷外族，不配與他們一統。」

「那我們就一統給他們看！氣死這群臭書生！比比比，互相攀比有什麼用？好像八國人比高國人高貴似的！五十年前不都是陳嘛！」恭良上氣得搓手，看著那一群正在赤膊互毆的士兵們便來了興趣，看得漸漸熱血沸騰，忘了這一茬，摩拳擦掌，似是脫了戰甲就要參與其中。

「五十年前是陳國，但八十年前就我們不是。也就白帝當我們是陳人，予我們贈醫師藥，教我們讀書寫字，白帝死後，不就動亂了嗎？不過大家都一樣，你瞅你不也瞧不起他國人。要不是娘親來自元國，祖母為陳人，我估摸著也和你一般討厭他國人。」

百里詹幹笑了兩聲，將酒碗放在了扶手上，站了起來。

「不說這些沒用的。我去瞅瞅他好了，看看天天說著浪費可恥卻天天浪費的傢伙又在搞什麼花樣。」

恭良上的注意力全部被正在摔跤的士兵收了去，根本沒聽百里詹說些什麼，只聽到了幾個關鍵詞，便揮了揮手：「行，你去吧。這邊由我看著。」

百里詹還是帶上了一壺馬奶酒，騎上馬，飛馳到了謝溫容的住所。

謝溫容的房間房門大開，寒風爭先恐後嗖嗖地往裡鑽著，而謝溫容則是瑟縮在床上，捧著酒皮囊，睡著了又或是喝醉了，嘴裡還輕聲呢喃著什麼。

百里詹替他關上了門，先是看了一眼桌上的飯菜，見已空盤，才慢慢渡步到他的面前，躡手躡腳像是做賊般，生怕吵醒他。

百里詹走近了才聽清謝溫容口中的呢喃：「好難喝……嗚嗚嗚……王武，張斌，嗚嗚嗚……」

王武，張斌是那六名守將的名字之二，顯然謝溫容又想起了那六名死去的同伴。

百里詹俯下身，想要抽出謝溫容手裡抱著的酒皮囊，卻驚奇地發現這個嘴上說著難喝的人竟是把這一壺酒都喝完了。

難怪會醉成這個樣子。

百里詹掂量著空空如也的酒皮囊，有些失望，謝溫容仍舊是倔強地聽話著，分明白天用了那麼多口舌告訴他自己的困窘，但夜裡謝溫容依舊是把喝酒這件事當做任務來做。

藍布不知何時被醉糊塗的謝溫容蹭到了床上，百里詹伸出食指撫摩蒼白額頭上那一處異樣的焦黑，查看著他的傷勢。

可誰知這樣的動作卻把謝溫容驚醒，他的雙眼迷離，在見到了百里詹後，雙眼充滿了憤怒，不知從何而來的力氣，伸出雙手掐住了百里詹的脖子，將他壓在了自己的身上，罵道：「你殺了他們！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

動作用力到百里詹都險些認為他是在裝醉，但很快，謝溫容就失去了力氣，迷茫地倒在了床上，嘴裡又開始念叨著那六名守將的名字，小聲地啜泣著。

「這麼恨我嗎？」百里詹起身，頭又疼上了一分，他嘆了口氣，拭去了謝溫容眼角的淚水，隨後走出了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