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裡的易州，別有一番風味，只是多了一股肅殺的清冷，遠處天邊的烏雲在悄無聲息之間逼近，厚重而陰沉。風兒把寒氣吹在老柳樹的背上，弄得它們發出颼颼的響聲來。

段初言站在客棧前，摩挲著手中的佩劍，微微側首，俊逸的輪廓一般沉浸在樹影底下，讓人望而生畏，那日陸前輩和厭世子突然出現在蘇宅是為了什麼呢？據他所知，陸前輩來到五州的時間不長，不知道蘇府的所在地，誤闖了也情有可原，但是厭世子是皇室，雖然久在京都，眼線卻未必會少，他自然是知道蘇宅被滅門的事情的，那麼他出現在那裡也就不會是偶然。

「看來得會會這個厭世子了。」

「言兒，你怎麼也來了易州？」馬蹄噠噠，李雲升系著雪色的披風從馬背上跳下來，許是自遠處的商路而來，不知道走了多遠的路，臉上有些憔悴，但，依舊帶著和煦的微笑。

「見過雲升前輩。」段初言禮貌地鞠躬，一臉嚴肅。

「小滑頭，人前的這些虛禮，在我面前還揣著呢？」李雲升抱著胳膊，解開系在馬背上的包裹，朝著他晃了晃，裡面都是他挑挑揀揀帶來的好些個玩意兒，這個習慣他保持了好多年，每次來看段初言他都會帶著滿滿的一包。

「雲升哥哥，你怎麼來了？」

少年躍動著飛奔過去，撲在來人的身上。

人前的段初言，年少成名，小小年紀就擔負起了父親的擔子，被規定著食不言寢不語的，處事還要圓滑，四大宗無論哪一邊都是燙手的山芋，表面上看著和和氣氣，但是私底下互相下了多少的絆子，鬼才知道，他到底是個小孩子，經年累月周旋在四大宗的中間，他覺得無比的疲憊。

還好，還有陪在他身邊的雲升哥哥。

「怎麼？這幾日忙什麼呢，瞧你累的，怎麼才沒幾日，臉都尖了。」李雲升輕輕撫I摸著膝蓋上那顆小小的頭，此刻，這個孩子正趴在他的腿上半眯著眼睛休息。

段初言這幾日睡得淺，這接連發生的許多事，一直讓他難以釋懷，這一路上，滿腦子都是四大宗的事情，他害怕一旦錯過什麼細節，他的父親還有她的母親——段氏合族上下的幾十口人的性命就會化作飛灰。

「雲升哥哥，你就先讓我枕著休息休息吧，我已經許多天沒有好好休息了，否則耽擱了手頭上的事情，父親又要說我不上進了。」段初言抿著嘴，扯了扯身上的一床毯子，用力閉了閉眼睛。

「如果太辛苦的話，就不要逼自己太緊了。」李雲升嘆了口氣，說道。

「雲升哥哥，你這次會呆多久呀，中秋快到了，你能不能留下來過完中秋再走呀？」段初言忽而爬起來，睜著小鹿一般滴流圓的眼睛看著李雲升，一呼一吸之間，熱氣撲在李雲升的臉上，「父親他說，我以後要獨當一面，要堅強要冷靜，總不讓我過這些節日。」

很快，段初言的額頭被一根手指抵著輕推了出去，他忽然來了精神，翻身坐起。

「雲升哥哥，你看，我近來修習的丹心術法大有精進，父親也誇讚過我進步匪淺。」段初言雀躍著跳到地上，念了心法，變幻出一片瑩彩，無數的劍刃懸在裡面，一觸即發，「你上次說過只要我進步了，你就會答應我一個條件來著。」

「好好好，我陪你過中秋。」李雲升有些無可奈何，這孩子打小就知道如何拿捏人的軟肋。

「真的嗎？」段初言斂了術法，一聲比一聲高，「那我讓人去雲州給我帶彩雲坊的月餅，可好吃了，保準是你沒吃過的。」

易州，滂江客棧。

易州城的雨水淅淅瀝瀝下了幾天，接近深秋，總是斷斷續續地下著綿連的雨水來。

陸九幽一連呆在客棧好幾天，好幾次想偷溜去捕獲滄海蛟龍，卻因為厭子離的時常踩點而中途放棄，不過，司妖鑒的任務並不追求短時間內就要完成，而是在這三年內完成相當量的任務，其餘的時間可以自由發揮，反而沒有那麼大的壓力。

這蠱毒暫且還有一個月的時間，這一個月內想必也不會有什麼，眼下，不如專心於研究如何解開身上緊固靈力的封印再說，眼下，除了厭子離，似乎還有別的什麼人在虎視眈眈，若是在這期間有什麼大的變故，他也是素手無策的。

「噠噠噠。」門被輕輕敲了好幾下，陸九幽躺在床上，偏頭看了看，「誰？」

門外一片寂靜，沒有人回應。

陸九幽又等了一會兒，只聽見窗外的雨淅淅瀝瀝，懷疑是自己聽錯了，又閉上眼睛。

「噠噠噠。」

門口又開始響了起來，陸九幽的兩道眉毛往中間一攢，咕嚕一聲坐了起來，轉念一想，跑到窗邊，雨霧之中飛進來一隻晶瑩剔透的蝴蝶，閃動著白色的光芒，屋內沒有點上燭火，顯得有些刺眼。

果然，來了。

陸九幽伸手將蝴蝶收進袖口，等了一會兒，聽見外頭的門廊上有一絲輕微的走動聲，又耐心地等了一會兒，確認了走廊上沒再有動靜，這才將袖中的靈蝶放出來，跳進茫茫的雨霧之中。

「兄長，你怎麼來了？」陸九幽抖了抖身上的水，儘管那靈蝶護著他，竟沒有沾濕他的衣袖分毫，「那世子耳目聰慧，最近有人在追殺他，客棧里有什麼風吹草動都會讓人生疑，所以我出來的晚了一些，兄長久等了。」

「初言說你受了傷，我來看看你的身體如何了。」李雲升揮袖收了靈蝶，「此處距離司妖鑒比較遠，這山洞荒廢了許久，又是夜雨連連，你不用擔心有人跟著。」

「初言？是段宗主的公子段初言嗎？」陸九幽在李雲升的默認下繼續說道：「那天在蘇宅，我見過他一面，只是沒想到兄長你和他早就相識，那天虧得他幫忙，你幫我轉告一聲謝意可好？」

李雲升微笑著點頭，道：「你還記得我錯拿了他畫像的事情嗎，我也沒想到，會被這小子纏上，不過，他和他那父親十分不一樣，為人雖然聰慧但是心性純良，好了不說這些了，你先告訴我為什麼受傷了，還有你身上為什麼不見絲毫靈力的蹤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