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若一言不發，一直睜著眼睛躺在地上，像極了真的死屍。

老怪物嘆了口氣:「小子，你這是受了多大刺激？」

林若這才動了一下，不過也只是動了一下眼珠子。

「小子，我知道她不要你了，你覺得很難過，可她不是早就不要你了嗎，重複發生過的事情，有什麼好接受不了的？」老怪物又說了一句。

林若又動了一下，這次他坐了起來，頭上的雨也隨之散了:「我只是覺得很不可思議，她明明對我那麼好，卻為什麼又眼睜睜的看著別人騙我，不救我？」

「啊若，你知道嗎，人類最厭惡的事情就是被騙，可他們卻經常用欺騙來換取他們想要的一切。」

「她想要什麼？」

「她在這個家的地位，和她在丈夫心目中的形象。」

「但是，我的存在，就是揭穿她這些謊言的利刃。」

「看到你，她慌了，害怕了，你的親生父親又想要用你的存在來威脅他們，所以她就什麼都顧不上了了，為了自保，她就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你所遭遇的一切。」

林若明白了。

老怪物這時拍了拍他的肩:「小子，看開點，別被這不值得的感情牽絆住了，她不過是在這一世生下你的女人，百年之後，當她轉生成了另外一個人，你們之間就再沒有任何關係了。」

林若沉思片刻，伸出手，拔掉了還插在自己胸前的匕首:「你說錯了，老怪物，我和她現在便沒有任何關係了，作為人，我的這條命，在昨晚就已經還給她了，我現在就只是個土生土長的小崽子。」

老怪物愣了愣，終是輕笑一聲。

後來，林若和老怪物回了山，但他們在那長街之上留下了一個少年的假身，和一把寫著那一對父母姓名的匕首……

林若回到山上時，老頭子正在午睡。

在林若從小到大的印象中，老頭子一直都很嗜睡，有時還會說著頭疼、腿疼、或者是手臂痛這種煩人的話。

林若說他就是睡多了，老頭子卻找著各種借口辯解。

現在想來，神怎麼會想要睡覺？怎麼會渾身都痛？

大抵，是為了讓他幹活找借口。

林若進門時小心翼翼的，不敢吵醒他。

「怎麼才回來？」不曾想，老頭子還是醒了，他側躺在床上，閉著眼睛問林若。

林若抬眸看著老頭子，支支吾吾。

老頭子聽了半天，一句話也沒聽清，就沒再多問:「一吃點苦頭就是這個樣子，真是越發的沒出息了。」

「我是挺沒出息的。」林若一時心酸，自嘲的話脫口而出。

他若是有出息，也不至於被父母嫌棄成這副樣子。

現在，就連老頭子都這般看待他。

接著，老頭子只對他說了這一句話:「既然回來了，就去把你搭的那木頭房子收拾一下吧，你不是一直想要從我這搬出去住嗎。」

他的自嘲，老頭子看起來很不在意。

林若也不奢求老頭子能理解他，就像老怪物說的那樣，他們這些神在看待一切事情時的心情都是稀鬆平常的，哪怕是這種母子恩怨。

他在凡間這幾個月吃的苦，對於老頭子和老怪物來說，恐怕只是眨眼之間的一場夢，不足為提。

日頭高升之時，林若垂頭走進自己的小屋，之後將身體整個放倒在了幹硬的竹床上，他深知，自己現在無論有多難過，都只能獨自忍受。

這時，在他翻過身的時候，在枕頭上看到了一整套的新衣，那上面有老頭子靈氣遊走過的痕跡。

老頭子不是沒做過這樣的事情，這是他最平凡不過的日常。

但在這一天，林若卻異常感慨。

他確實沒有必要為了不值得的感情所牽絆。

那不要他的父母，還不如眼下這兩個不懂人情味的老古董。

這一覺，蘇子玉又做了一場夢。

他夢到在荒涼的樹林里，堆著一個小小的墳，已經成年的林若站在墳前，摸著一個沒有名字的墓碑，呢喃自語:「你生下我又和那人來害我，我讓你們失去了一切，又送了你這墓碑，從今以後，我就真的沒什麼虧欠你的了。」

那墓碑之上飄著一個若隱若現的身影，是個女人，她想要摸林若的臉，卻被一股力量阻隔住了，再後來，那身影就被風吹散了。

蘇子玉忍不住想罵。

「傻小子！賬不是這麼算的。」但他想說的這句話被老怪物先說了出來，「那女人坐了幾年牢，他就偷偷看了人家幾年，現在還給她買碑位，拿的還是本座辛苦存的棺材本，不僅傻還是個白眼狼。」

老怪物一直站在他身邊。

那容貌依舊叫蘇子玉看不清。

「玉？」忽然，老怪物側過頭看了他一眼。

蘇子玉醒了，十釐清醒，睜著眼睛愣愣的看著床頂。

老怪物可以看得見他嗎？

怎麼還叫了他的名字？

那不是林若的記憶嗎？

奇怪了。

也許……是他把自己的夢和林若的記憶弄混了吧。

剛過晌午的空氣，還透著些許悶熱。

蘇子玉拉開簾子，走出卧房，一抬頭就瞧見了坐在大門邊吹風的林若。

男人嘴裡吃著新鮮的桃子，好不自在。

「醒了？」林若回過頭，笑著問他，「還要聽故事嗎？」

在夢到那樣的結局之後，蘇子玉對那段過去已經沒有什麼好奇的了，他四下瞧了瞧，問的卻是別的問題:「阿若，怎麼這屋中只剩你一個人了？」

林若吃了一口桃子，認真解釋:「你爹又去外面捉魚去了，估計要到晚上才能回來，你娘被你弟弟和弟妹帶走了，說是那個花大師正在廢棄書院那擺了個攤子給人瞧病，年紀大的去看，還能領回來一些不花錢的補藥。」

蘇子玉聞言，不禁感到些許驚喜:「還有這種好事？」

林若卻興緻缺缺，反問蘇子玉:「你也想去看？」

蘇子玉想了想:「可以去學習學習。」

林若的臉色更不好了:「只會坑蒙拐騙的術士，有什麼可學習的。」

蘇子玉不明白:「你怎麼知道他是來坑蒙拐騙的，你去瞧過了？」

「我瞧過他的那些藥，都是假的，根本沒有治病療傷的作用。」

「這……阿若，那假藥不會把人吃壞吧？」

「放心，不會吃壞的，因為那些根本就不是藥，只是磨碎的了果粉里摻了些雜七雜八的東西，常人吃不出來，我看的出來，不然的話，我也不會讓你弟弟把你娘帶去看病。」

「不行，阿若，我們還是過去看看吧，免得生出別的事端來。」

蘇子玉說完，從林若身旁走了過去。

「今天這個天氣，不像是能生出什麼事端來啊。」林若看著快步走遠的蘇子玉，無奈扔掉了手裡的桃核，起身跟了過去:「不過藉此機會，我倒是可以看看那姓花是有什麼通天的本事，竟然能夠讓我看不到他心裡在想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