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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 撿到暗戀者的日記本 作者:长夏不逝 字數:4331 更新時間:2021-08-01 10:20:59
【陳舒寧視角】
「誰?」
「誰在哪裡?」我的聲音在黑暗寂靜的空間里回蕩,只有我一個人踩踏地板的聲音,冰冷的空氣刺激著我的皮膚,雞皮疙瘩連成一片的起來。
眼前逐漸明亮起來——課室。
是我從前的國中課堂,外面一聲呼聲喊叫,模糊不清的面龐一夥人馬,闖了進來,教室里的班導同學齊齊後退,充斥著暗角,下一秒我被推了出去。
我的脖子瞬間被架住,所有人都消失了,沒有臉的人抵在我的頭前,散發著陰冷的氣息,白晃晃刀子卡在我的脖子上,又劃到我的臉上一下兩下,血腥味在我的鼻尖環繞,一點點滴落地板。
轟然間,我睜眼,眼前是黑漆漆的白牆,白慘慘的走廊燈光透過門框,在白牆上映出來一條條紋路,好似血液從天花板上往下流淌,我伸出手指摸了摸上面的影子。
全身冰冷,好似還在夢中,我也分不清,渾身裹緊了被子,但寒氣依舊刺骨,我被凍的僵硬,無法動彈,胸口發悶,想要嘔吐。
3:50分,外頭天依舊黑的寂靜,黑的可怕,牆上的影子似乎逐漸擴大,吞噬掉僅剩下的白,血液的金屬味還充斥在我的鼻子里。
食物已經頂到了我的肺部,麵條油膩的味道,胃裡翻滾著驚濤駭浪,殘渣似乎在我的喉嚨堵塞,只要一說話,就會像即將要噴出地表的噴泉。
我想要呼喊,但被堵的嚴嚴實實,不能夠吐在床上,我嫌臟。
四肢僵硬冰冷的,我好像是一個屍體,只有意識存活,我動了動手指,拿起唐風行給我的手機,我艱難得敲出來兩個字——救我。
我不知道在這一刻第一個想到的是唐風行,將近四點的凌晨,有誰還會聽到手機消息響聲。
我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巴,沒有任何用處抵消嘔吐感,我開始用牙齒咬我的手指,骨頭咯著嘴裡的牙齒,我的虎牙扎進皮膚里,疼痛再代替著不適感,但身體依舊不能夠動彈。
門被推開了,燈瞬間打開了,點亮了整個宿舍,我的被子被掀開,身體更加寒冷,宿舍開始變得嘈雜,叫罵聲,詢問聲此起彼伏,我根本聽不清楚一句話,好像是他們要上課,還有人明天要考試,所有聲音好像收音機里的雜音,稀稀拉拉的。
我被人推起來,拉著我的一條腿到了樓梯那兒,他鉗住我的腰,把我抱了下來。
我死死地捂住了嘴,但並沒有什麼用,喉嚨開了閘,殘渣從我手指的指縫裡泄出來,落到黑色羽絨的衣服上,骯髒不堪,帶著令人噁心的味道。嘔吐導致生理性的流出來眼淚,我感受到眼淚的滴落,涕泗橫流,一切黏糊糊液體包裹著我的臉。我被輕手輕腳地放著坐下,唐風行扶著我,我的眼前是個馬桶,我攀著牆,一輪接著一輪,眼淚聚集從鼻頭滴落,渾身痙攣,一次比一次冷,胃一陣陣的刺痛。
我眼前晃得厲害,昏黃的廁所燈在我的頭頂上,好像一個錄像機,錄下我的一切身體失控,我大口得喘著氣。唐風行在喊我:「陳舒寧,你現在感覺怎麼樣?」
他的手上似乎沾著我的穢物,外頭嘈雜不堪,我把所有人吵醒了,所有人因為我沒有一個好覺睡,所有人明天都因為我精神不好。
我蜷縮起手指,握成一個拳頭,我渾身上下冷的厲害,我的嘴邊還有唾液,要多噁心有多噁心,我自己都無比的厭惡自己。
我用指甲摳挖的手掌心,眼淚流了滿臉,背後有無數雙眼睛盯著我,都在詢問我,有沒有事,但我並不覺好轉,反而更加讓悲傷溢滿心裡。
你們不應該關心我啊,明明是我吵醒你們,你們沒有義務這麼照顧我,如果是被罵,我心裡還好受一些。
我想要推開那隻一直扶著我的手,我用手掌捂住眼睛,手變得濕潤,我顫抖著說:「你們別看著我,別看著我,求求你們別看著我好不好?」
我暗暗祈禱,希望這一切是夢,這一切都不是真的,我也沒有病,不是因為吃藥而導致的副作用成這幅模樣。
「能不能讓我死。」聲音細小如蚊,只有唐風行能聽見。
羞恥,無力,負罪感席捲著我,我哭得眼前發黑,急促的喘著氣,難忍地啜泣,暈眩頭疼下,眼前星光閃爍間,我躺進了一個溫暖的懷抱里。
唐風行在耳邊耳語說沒事的,不要責怪自己,你沒有錯,不要怪自己,不是你本身想這樣做,別自責了。
他摸了摸我的細軟的頭髮溫聲細語地說乖仔,別想了,累了就睡吧,剩下我來處理。
我漸漸地沉下心來,被搬運的時候,我的腦意識存活,觸感還在,眼睛累得睜不開。
「讓他跟我換個床睡覺先吧,萬一又吐了,也不好下來。」
我的臉被人托著,唐風行拿毛巾給我擦幹凈了臉,擦幹凈了我的手,把髒兮兮的衣服換了下來,冷的我哆嗦。他給我喂水,讓我漱口清理一下口腔。
「陳舒寧這是怎麼了,吃壞東西了?」
「這是吃什麼,吐成這樣,要不要找老師去啊?」
「他好像還在哭,看來挺難受的。」
「他都吐了好幾個來回了,這還不難受。」
「他手臂和腳還傷著呢。」
「要不交老師帶他去醫院吧。」
唐風行擦我的臉開口說:「大家都去睡覺吧,他沒事了,謝謝大家了。等會我來關燈。」
大家應該都困得不行,大冬天的,誰願意離開被窩,也沒人願意為這個事情操心,關心兩句義務到了就行。何況這裡有一個願意犧牲睡眠來照顧的人,當然不搶功了。
七嘴八舌的聲音逐漸安靜,耳邊也充斥著耳鳴的聲音,我皺了皺眉毛,唐風行用毛巾擦過我的眉毛,拍了拍我胸前的被子,塞進來一個熱水袋說乖仔,別哭了。再哭,明天眼睛會腫得睜不開了。
我眼前一片粘稠的黑暗,我抓著他的衣服,嘴巴一張一合,他把耳朵湊近過來聽。
我說有人要殺我。
他說沒有人要殺我。
我說有。有一個沒有臉的人拿刀劃我的臉,好多血。
他說這是夢,夢裡那個人肯定是嫉妒我的帥氣的臉才這樣做,是美貌惹的禍。下次再有,他會把他打跑。
我問他能不能陪我一起睡覺。
他一直沒有回答我,我再問了一次。
他說不行,怕會壓到我的腿。
我再次重複要他陪我睡覺,我說怕再做那個夢,沒人給我打跑那個無臉人。
他把我的頭髮捋了捋,把燈關掉了。漆黑之間,我感受了擁擠和暖意,手臂貼到了牆上,他摸了摸我的頭髮,拍了拍我的背,像是對待嬰兒一樣,撫摸著我的背說乖仔,睡吧。
我伸出手,想要抓握什麼,他抓住我亂擺的手,他問我要什麼,我說要摸耳垂。他引導著我的手,讓我摸上他的耳朵,我順著耳骨找尋到他的耳垂,開始揉搓,卷著舌頭頂著上顎,心裡的壓抑慌亂,焦慮,恐慌,瞬間被消除。
我小聲地說你不能走,我打不過那個人。
他說他不走,他會一直在這裡,有那人來就會打跑他。
我吃下一顆定心丸,擁擠暖意讓我沒有再做那荒誕的夢了。
一覺醒來,彷彿漫長睡過了一個世紀般,我透過窗戶看到外頭微微亮起來的天亮,我清醒地能夠睜眼了,身體四肢還是僵直不能動,但被窩裡很暖和。唐風行還睡在我旁邊,凌亂的頭髮,幾乎臉貼著臉,近在眼前舒坦的睡顏。
我如釋負重的舒了一口氣,剛剛的兵荒馬亂成了我恥辱的記憶片斷,我還記得凌晨發生的事情,死乞白賴地留人下來陪我睡覺,著實羞恥我臉發燙,這床睡兩個人著實勉勉強強,唐風行只能側著睡。
我那隻受傷的手被他抓著固定在他的胸口上,腿也壓著他的腿。
我偷偷地側臉親了一下他的臉,他反應了一下,抓了抓臉,沒睜眼繼續睡了。
凌晨吵的夠嗆,早起的也沒有再起來大家都沒有醒來。等到我再次醒來,宿舍也只剩下我這一個人了。唐風行給我發條消息。
唐風行:去上課了。
唐風行:今天的指標是什麼。
唐風行:有事給我打電話,別想有的沒的。
唐風行:[圖片]
是早晨的朝霞,金黃燦爛溢滿在天空,魚鱗狀的雲漂浮。
我想是因為重開了藥,沒有適應過來,小臂發麻,我給他發了「-4」消息。他沒有回我,我想他應該還在上課,我又缺席了一節課,已經大四上學期快結束了,答辯,論文這些東西還沒有任何緊張,想著就頭疼。
身體也不能動,而且冰冰冷冷的,快要凍僵了,只有思緒不斷轉換。但很想要見唐風行,我想給他發他發語音。
我:不是很舒服。
我:我喝番茄湯。
我:好餓。
我:論文還沒寫,答辯也沒有準備,我又沒去上課,書也沒有背,題也沒有寫,我的學分會不會變得很低?
我:我會不會不能畢業?畢業證會不會不給我發?
我:我好難受,你能不能來陪我一下?
我:我現在身體不能動,手指打字也很抖。
我:我現在有點兒到-5程度了。
我:你會不會覺得我很矯情,我覺得自己好做作。
我:其實還很難過還有點無所謂。好像死也沒有所謂了。
我:我的手冊你什麼時候還給我?
我第一次坦誠說出來這麼多話,只要我想到,我就想要說。
我跳躍著說著各種話,他不在我身邊,我總覺得心裡像一個大房間,空出來一大塊,我拿各種傢具去擺,去補,但永遠無法補夠。
我好想聽他說話。
我聽見門開的聲音,唐風行拿著塑料碗進來,他把我扶起來,給我擦眼淚,不說話。
我眼睛哭腫了,只能半睜著眼睛,不能完全打開。
他給我餵了口熱水,扶我起來,給我擠牙膏,讓我刷牙。
腰和背不受我控制,不能夠彎曲,牙膏沫弄到外套拉鏈上了,他拿紙巾給我擦幹凈,強制推我彎腰。
最後拿紙巾給我擦嘴,拿毛巾給我揉著擦臉,使得力氣很大,他一言不發,我腦子有些暈乎乎的,仍然在絮絮叨叨。
「你買了番茄湯嗎?」
「我聞見番茄味了。」
「你都不回答我的問題。」
「外面冷嗎?」
「你的手好冰。」
「你為什麼不說話?」
「我想聽你說話。」
我心裡很不安,他抿著嘴打死不開口的樣子,直到他把我抱到床上,他也一言不發。我抓著他胸前的外套領子,上面還有我昨天留下的移物白色印記,我用手扣了一下。
他拉開我的手,把塑料碗打開,酸甜熱湯味道飄散開來,他抓著塑料碗,拿塑料勺子給我喂湯。我不開口,他懟到我面前都不開口,他沉著臉,嘆了口氣,放湯放下,我問他,他為什麼不說話。
他說,他不高興。
我問他,為什麼不高興?
他抬頭看我說,因為我總把「死」掛在嘴邊。
我張了張著嘴,他偏頭不再說話,陷入了沉重氣氛里。我不喜歡他抿著嘴,拉著臉,他不應該接收我的所有壞情緒,做我情緒的垃圾桶。
我想他應該今天很開心,還給我發照片,但我好像壞了他的心情。
「唐風行,我好餓,我想喝湯。」
「剛剛喂你你又不喝。」他冷著聲音,聲音突然有點兒變大了。
我被他聲音驚嚇到,知道他生氣了。
我抓著被子,揉的皺巴巴地低頭開始一味的哭:「那麼凶幹什麼……小點聲能死啊……」
「陳舒寧,如果你要喝湯,要我喂你,你提要求時候,你就不要總把『死』掛在嘴邊,可以嗎?」唐風行見我哭,一下子就敗下陣來,坐到我的床邊跟我嚴肅說這件事情。
「你覺得無所謂,我有所謂,你的命是我那天晚上凍的要死,拚死拼活救回來的,你不珍惜,我珍惜不行嗎?你不心疼,我心疼啊,你這樣讓我也很難過,所以不要說這個字,可以嗎?」唐風行背對著我,我不知道他的情緒,但我聽見他喉嚨哽咽。
我頭抵在他的背上說:「我知道了,那你不可以那麼大聲吼我,也不能不說話,這讓我也很害怕。」
他轉身前偷偷擦掉眼角的眼淚,抱住我,摸了摸我的後腦勺頭髮,乖仔,你最乖了,不要總是嚇我,可以嗎?我保證下次說話小點聲,所以你也得跟我保證你下次也不說,對嗎?
我現在脾氣跟個三歲小孩沒什麼區別,不是哭就是耍脾氣,他也總會在我這樣時候,像哄孩子一樣,後來想想有點兒羞恥。
我感受到他羽絨服里夾著點沉穩的檀香香水味,我深深呼吸了一口,說我保證不說了。
他鬆開我,給我喂湯。
宿舍門突然被「啪!」一腳踹開了,一個黑長發扎著高馬尾女孩推開門,大喊:「唐風行,你給我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