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都快過去了，宛城的氣溫依舊沒有上升，一直在十度左右徘徊，白明穿著洗得發白的舊棉襖，一隻手縮到袖子里，另一隻手用繩子拖著一捆壓扁的紙箱子，慢慢地朝家的方向走，遠遠看去，瘦弱至極的身子有些搖晃。

因為他右腳不太行，每次都是左腳先邁出，然後右腳跟在後面拖著，發出輕微的摩擦聲，在這老舊的街道有些刺耳。

略長的劉海擋住了一部分眉眼，但是微風吹過，劉海被吹開一些，海能看得出來白明的長相不錯，額頭光潔飽滿，眉眼清淡細緻，嘴巴鼻子也小巧。

總的來說，是個眉清目秀的瘸子。

再眉清目秀，終究是個瘸子。

白明住的地方是宛城的老城區，宛城是個北方的內陸城市，最多算個三線，發展趕不上沿海那麼快，在這日新月異的時代，顯得有些格格不入，老城區就更是破敗，連路都是坑坑窪窪的。

白明的父母在他國小時候就去世了，是下鄉去走親戚時遇見泥石流沒的，白明命大，那天被父母送去了姥姥家，所以保住了一條命。

舅舅舅母對白明從來沒個好臉色，後來姥姥姥爺也相繼去世了，世上就再也沒有對白明好的人了。

「瘸子，今天去哪兒找的這麼多紙箱子啊？」白明路過街角的一家小賣鋪，小賣鋪老闆在門口抽煙，看見白明來了，喊道。

瘸子，這條街的認識白明的都這麼叫他，叫了這麼多年，大家估計誰也不記得白明的名字。

白明也不計較，停下來對著胖胖的中年老闆微笑，說道:「今天去了梧桐小區。」

梧桐小區在新城區，胖老闆抖了一下手裡的煙，一截煙灰掉落:「那挺遠。」

白明還是笑笑，然後便拖著紙箱子走了。

遠是挺遠的，一趟得走個一個小時，當然，普通人只需要走個半個小時就夠了，但是他是個瘸子，要花的時間更長。

雖然花的時間多，但是這一趟很值，白明心裡門兒清，梧桐小區很多業主習慣把紙箱塑料瓶都放在門口等人來收，這樣既方便了業主自己，也算做好事，而且還有電梯，白明更喜歡了。

他今天撿的這些紙箱子，大概可以賣個三四十塊錢。

比在老城區強不少。

老城區到梧桐小區其實是有公交的，但是白明不喜歡坐公交，宛城的司機都沒什麼耐心，白明上車地動作慢一點兒就會聽見司機不高興的催促聲。

久而久之，白明便不搭公交了。

白明家住二樓，樓道的聲控燈年久失修，白明蹬了好幾下腳才把聲控燈喚醒，昏黃的燈光照亮了灰白掉皮的牆壁。

白明家沒有防盜門，這塊兒地方窮得遠近聞名，連小偷都不屑造訪。

推開黑色的木門，二十來平的客廳一覽無餘，牆上沒刮仿瓷也沒貼牆紙，是灰突突的水泥色，地板上也沒貼瓷磚，整間屋子就只有一張小沙發，一張餐桌，沙發上鋪了米色的床單，餐桌被擦得幹幹凈凈。

白明拖著瘸腳去廚房，在電磁爐上熱了一點昨天剩的米飯，又倒了幾滴油在鍋里，等油熱的空隙，在水槽洗幹凈兩顆小白菜，菜板上幾刀切成小塊兒後丟到油鍋里，響起了噼里啪啦的油爆聲。

冷冰冰的小房子里多了點人氣兒。

一碗熱了兩遍後變得幹硬的米飯就上一碗炒白菜，白明把肚子填飽後洗了碗，又拖著他那隻瘸腿慢悠悠下樓。

他還得去西區的菜市場一趟。

「十四塊五，付十四就行，微信還是支付寶？」穿著夾克牛仔褲的男人嘴裡叼了支沒點燃的煙，問道。

「微信吧。」

得了回答後，男人把攤子上的綠色的支付碼拿到顧客面前方便她付錢。

「微信收款到賬十四元。」

手機響起提示聲，男人看著顧客走遠後坐了下去，木質的小板凳似乎承受不起他的男人的個子，發出了咯吱聲，但還是沒散架。

得了空，江南春習慣性拿手機看今天收了多少錢，他一邊算著賬一邊去打量自己的水果攤。

蘋果只有一秤不到了，橘子也沒剩多少，榴槤這玩意兒可以再進個四五個，雖然貴，但是還是有人買得起的，利潤也豐厚。

幾眼之間，今晚要進的貨就已經決定好了，江南春握著自己的手機，看著上面不斷往上漲的餘額，心裡踏實得很。

只是，今兒那小瘸子怎麼還沒來？他這兒紙箱子都湊了一大摞了，瘸子再不來，他就得把這些廢品都送給其他人了，不然他進的貨沒處放去。

「蘋果咋賣？」

「最後一點兒了，十塊錢三斤。」

「那麼貴的，人家遠發超市才兩塊五一斤啊。」燙著羊毛卷的阿姨抱怨。

江南春痞氣一笑:「這是煙台紅富士，那超市裡的跟這能一樣嗎？」

「啊喲，都是蘋果呀，我這小老百姓可不挑品種。」

「阿姨您看您說這話，花了錢就要吃好的，我可聽說您閨女最近回來了，你還捨不得給她買點兒好的?」

阿姨一說到她閨女，眼睛都笑沒了，也不計較這一兩塊錢，開始往小老闆兒牽的塑料袋裡裝蘋果。

「微信收款到賬二十元。」

等這單生意做完，江南春才揉一揉笑僵的腮幫子，眼神一頓，看見不遠處小瘸子不知道已經來了多久。

小瘸子見他看過來，不好意思地笑笑，脊背微微躬起:「江老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