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著江子俞的烏雲密布的神色，青衣弟子的臉苦成了核桃，一口氣麻溜地將事情說完了，畢竟小侯爺性子陰晴難定，有權有勢有錢，得罪不起。

小侯爺聽完之後本就陰沉的臉顯得更加難看，眼裡波濤洶湧，像凝了一場狂風豪雨。

「去。」

他冷澈澈地說出一個「去」字，青衣弟子如蒙大赦逃也似的離開了。

於是次日清晨，唐小暑背著包袱早早地在烏衣巷高大的拱形石門前等他。哪知等了半個時辰，等來一個青衣小弟子，跟他說小侯爺早就從後邊小道下山了。唐小暑一大早的跟吃了臭蟲似的飛也似的追江子俞去了。

這邊廂唐小暑火急火燎地趕，那邊廂江子俞卻在半山腰上見到一人時渾身僵住。

正值梅雨季節，下了一場又一場的雨，山道濕滑，道兩旁開滿番紅花、三色紫藤蘿、水仙花、梨花，紫的紫，白的白，紛紛擾擾，亂人心緒。

江子俞怔了一會兒，那蹲在地上拱起的瘦弱的背影他再熟悉不過了，以前在侯王府他就老喜歡蹲在玉蘭樹下用蜜糖哄螞蟻，不讓他跟螞蟻玩他還能跟你鬧上半日的脾氣。

思緒不覺得又飄遠了，想太多隻會徒增煩惱，阿璟活了，他從來沒想過會在闊蒼山再次見到他，他以為這輩子他們再不會有交集，哪怕侯王府的那些人真有一些是他殺的，阿璟也用命抵過一次了，他沒有理由再把他殺了。

何況如今的阿璟不知道還記不記得他，江子俞拉了拉斗篷將自己蓋住，小心翼翼地往下走，他苦笑一聲，不記得才好，烏衣巷的大師兄性格溫良醇厚，阿璟跟了他也許是最好的。

本以為自己想開了，可每靠近蹲在台階上的那人一步，心口就麻一分，當阿璟玩螞蟻的場景再次出現在江子俞眼前時，情感徹底戰勝了理智，他停在那少年身旁，冷冷地俯視著地上的人，眼裡是滿滿的厭棄以及許許多多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是的，他恨他，恨他入骨，恨不得將他挫骨揚灰，卻又愛他，愛他至死，愛得願意用自己一半精血讓他復活，愛恨交加，最後只剩滿滿的不甘。

地上的人注意到身旁的黑色斗篷，抬起頭，眼眸清澈如初夏荷葉上的露珠，衣袍鬆散，領口沒系好，能看見脖頸間白皙如珠玉的皮膚。江子俞渾身更加僵硬，想譏諷阿璟的話全被牙齒咬碎了。

「螞蟻。」

「想回家。」

「回不了家。」

「下雨。」

江子俞不禁蹙眉，阿璟的聲音還是這般軟軟綿綿，如碎玉落盤，沒有一絲一毫的殺傷力，說話氣勢卻全然沒了從前的囂張跋扈，更像是一個剛學說話的三歲小兒似的。

江子俞想起昨日在大殿上聽來的，烏衣弟子極為厭惡這個訛上大師兄的人，時常欺負他，找一切機會拿石子砸他用棍子傷他，卻全然看不到他反抗，甚至連一句求饒的話都連不成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