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弟子們篤定他是個白痴，色令智昏，大師兄太倒霉了。當時江子俞就想將這些弟子們的嘴巴撕爛，可是他還是忍住了，他沒有立場。

黑蟻像是又在啃食五臟六腑，可這次不是攪爛似的疼，而是絲絲密密地疼，黑蟻也在責備他沒有護著阿璟嗎？

江子俞忍了忍，實在無法做到視若無睹地離去，他一聲不吭地蹲下身將台階上的幾隻螞蟻放到石縫裡，用葉子蓋住替它們擋雨。見阿璟身上衣服濕濕的，便脫了斗篷將他裹住，手碰到他的手背時陡然心驚，阿璟的手涼得可怕，可以說是寒，那種涼直入了心，江子俞下意識地碰了碰他的臉頰和脖頸，心裡更是慌得厲害，這種不像活人的冰冰寒寒把他澆了個透。

「阿璟………」江子俞像被千年寒冰凍住似的，齒間酸澀，說不出話來。

「嗯。」少年應了一聲，不帶任何情感，聽不出悲喜。

江子俞指尖越來越涼，胸口越來越脹，他想問，阿璟你還記得我嗎？想說，阿璟我恨死你。更想說，阿璟，我好想你。

最終什麼都問不出口什麼都說不出口，只是低低地嘆息了一身，打開傘替阿璟擋住雨，「我們走吧，唐小暑也下山了，你一個人呆在烏衣巷會被欺負。」

阿璟猶豫了一瞬，而後捲起自己的褲管，露出傷痕纍纍的腿，搖搖頭，江子俞卻明白了他的意思，腿受傷了，走不長路。至於怎麼受傷的，沒人比江子俞更熟悉這鞭痕了。烏衣巷的弟子們個個都討厭他討厭得想他死。

雨下得不大，可濕意卻入了江子俞的眼，他瘋了一樣地求他活過來，是讓他活著受罪的嗎？

江子俞狠狠吸了口氣，兩世了，阿璟兩世都慘死，兩世都沒有從自己這裡討到任何便宜，哪怕侯王府的那些人的死跟他有關，可那些人死了阿璟也並沒有得到什麼好處啊。

越想頭越疼，頭越疼就越想，最後還是阿璟拉了拉他的衣袖將他的思緒拉回來。

「沒事，我背你走。」江子俞讓舒璟打著傘，自己背起他，「下了山找個客棧替你包紮，我是郎中。」

不管阿璟此刻還記不記得他，江子俞少有的話多了起來，他從前其實是京城聞名的神醫，阿璟的命還是他撿回的呢。

於是，唐小暑飛奔而來時就見到江子俞背著舒璟走在繁花開遍的山道上的場景。

唐小暑頓住腳，注視著那兩人的身影，眼底散發出無限的溫柔，嘴裡輕聲道，「阿璟，能幫到你真好啊。」

細雨濛濛，雙燕低飛。

舒璟趴在江子俞的背上一動不動，格外乖順。從前在侯王府他就愛趴江子俞背上撒嬌，愛黏人，侯王府里里外外的人都討厭他，只有江子俞慣著他。

那日上山走了一整天的路下山卻格外地短，江子俞想再看看林間的野花，山道卻已到了盡頭。阿璟趴在背上呼吸細細已經睡著了，手中的傘握不住掉了下來，江子俞望著黑雲壓頂的天色無奈嘆息，只得找最近的客棧先住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