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愧是好哥們，今天請你喝水！」眼瞅著賦楨走出考場，她也緊隨其後，直到走到走廊才放聲大笑，頗有種中了頭獎的架勢。

「下次吧，我準備回宿舍收拾東西了。」吳映南還是跟個黃鸝般跟在自己身後，嘰嘰喳喳個不停卻也沒吸引起賦楨的注意，因為他趕著回宿舍拿上行李回家。

這也是吳映南唯一覺得賦楨還是正常人的一點，但每次的速度都踩著祥雲般迅速。若放學日有同學來自己詢問賦楨的下落時，吳映南就會語重心長地勸告對方下周再來，因為休息日的賦楨可以用人間蒸發來形容，無論發多少條訊息都是石沉大海，不見迴音。

但若是在校園內與他有交集，無論多麼長篇大論的

為此事吳映南還與賦楨鬥氣了段時日，令後者略感莫名其妙，還是她紅著眼睛質問時賦楨才知道，於是他破天荒在休息日給對方發送了幾張圖片，裡面儘是數不盡的未讀消息，不等吳映南的回應再度不見蹤影。

這又讓她覺得賦楨不是人，怎麼會有人囤積信息後盡數擱置。

賦楨在宿舍門口停住，把差點撞在自己身上的吳映南轉換方向，直接往女生宿舍所在的樓層輕輕推了下，便上樓簡單收拾衣物掩門出發，順利擠上了如沙丁魚罐頭的巴士，將最後一個位置讓給滿臉困意的小朋友。

搖搖晃晃的賦楨終是熬到了站，下車緩步踏著刻在腦中的小道，穿過了小區的偏門，走到了那棵不起眼的柚子樹下。正值五黃六月，素雅的茉莉花期已過，雖沒有清爽撲鼻的芳香，但它也舒展枝葉，為過路人提供力所能及的避暑處。

他只是仰頭望著頭頂的樹葉，那是代表生機的翠綠色。

「賦楨，回來了啊。」

他愕然，扭頭就看到一位女人穿著黑色連衣裙，左右手都拽著兩個沉重的白色塑料袋，瘦小的她因艷陽高照從而汗流浹背，額頭在陽光下還有些反光。但臉上的笑意絲毫不減，眼內的溫柔無處可藏。

「媽。」

賦楨走到女人身邊放緩步調與她同行，簡單地回應媽媽的各個問題，也默默地拿走沉甸甸的購物袋。

媽媽很快整出一桌子豐盛的菜餚，即便只有他們兩個，小瓷碗內盛著鮮美的雞湯，飄忽著幾片賦楨喜歡的黨參，他並沒有率先開動，只是將媽媽的擺盤略微調整了位置，將在她面前的素菜悄無聲息地推開，以羊易牛的是道油光鋥亮的紅燒肉。

晚飯後，站著消食的媽媽剛準備收拾殘局，賦楨卻搶先一步，將桌上風捲雲殘後留下的污漬全部清理一通，鍋碗碟盤也認認真真的刷洗幹凈。他的神色如水般淡然，瞧不出情緒。

「一回來就搶著做這些，是不是嫌棄媽媽老了做事不利索？」媽媽見他終於從廚房脫身，有些心疼地揉著他的腦袋。而他的眼中只能瞧見女人手上的繭子。

「這是我本來就該做的。」

「這次考試感覺怎麼樣，學校里有發生什麼事情嗎？」

「就那樣，也沒什麼大事。」賦楨一板一眼的回答女人的問題，只不過從抽屜中拿出了刮板，輕輕擦拭著那塊老繭。

「假期多出去走走吧。」

「再說吧。」

女人很清楚賦楨的性格，得到這番回答倒也不意外。在他成長道路中出現的事件塑造了現在的他，這是她萬分欣慰的，也是被周圍人稱讚最多的。

但她也不願賦楨就這般下去，始終無欲無求，甚至有些沉默寡言。這個暑假能稱上轉瞬即逝，難得的悠閑假期媽媽並不願意過分管束賦楨，只希望他好好放鬆，有個好心情迎接如牛負重的高三。

媽媽從懷裡摸出賦楨放在抽屜里的手機，不等對方表態急忙塞進他的手中，佯裝不舒服退回房間，美其名曰休息。

賦楨目光渙散，似乎在咀嚼下咽剛才所接收到的訊息，乃至於手內躺著的的手機震動了好幾次才察覺。

他看著那條有些眼熟的消息框，憶起這個人的面容。

她是個比自己小一屆的女孩子，每當自己休息日拿起手機時都能看到她發送的訊息，即便得不到回覆置若罔聞地繼續分享她的日常。

直到有一次，有個女生在其他人的簇擁下來到他們班級門口，躲閃的眼神不敢與自己對視，手心中的禮盒也隨著手的顫抖輕輕晃動，絲帶的摩擦聲刺激著少女的心弦，幾乎快讓她落荒而逃。

人群包圍著他們兩個，女孩耳朵上的紅暈清晰可見。

「這是送給我的嗎？」

溫潤的聲音頓時蓋過人群的竊竊私語，大家的視線焦點集體移至他的臉上，窺探目光的架勢快將他盯穿，班內的同學也紛紛側目打量。

「是的！」

女孩顯然沒有意料到賦楨會做出回應，她垂下的肩在賦楨剛開口時便緊繃聳立，看樣子滑稽極了。

「非常感謝，只不過事發突然我沒有來得及準備回禮。」他還是那副日常的語氣，沒有因為這從天而降的叨擾而心生不悅。女孩驚詫地仰頭，映入眼簾的是賦楨的淺笑。

她的臉變成了紅透的番茄，腦袋亂成漿糊的她甚至還不明所以地鞠躬，再度意識到自己的犯蠢後推開鬨鬧的人群掩面離去。

一連幾天，他都沒有再瞧見那個姑娘。

放假回家後，他只是把那盒禮物認認真真地存好，拿開手機便看到了「罪魁禍首」不打自招，發送了許許多多的訊息。

「抱歉學長，今天實在是我唐突了…雖然我知道你不會看訊息但還是要來跟你說聲抱歉，若今天讓你感到尷尬的話我真的很抱歉…！」

賦楨翻動著熒幕，滿屏皆是諸類如此的話語。

「我知道學長那天是為了不讓我尷尬，非常感謝學長的包容，可能你當時也不知道我誰…」

他抬頭看了眼當初留下的備註：陳子鶯。

確實是個不錯的名字，和她很般配。

「這隻是我該做的，禮物的話，你什麼時候有時間，我也好還給你。」

消息發出，換來是陳子鶯的銷聲匿跡，彷彿剛才大串大串的內容都只是眼睛同自己說笑。

他不知道的是，熒幕後方的人在收到回覆時，手機險些被扔出窗外，陳子鶯慌不擇路衝進衛生間，抱著洗手池拚命的在漲紅的臉潑冷水，也都退不去那火燎的觸感。

賦楨從不在休息日回覆訊息，這則信息已經被傳開。不甘心的人妄圖得到回覆時，結果無一例外皆是無功而返。

直到碎發都被水濺濕，胡亂的貼在臉上時，她才想起自己忘記回覆。不顧此刻有多凌亂，陳子鶯踉踉蹌蹌地把自己挪出衛生間，死死著抓著手機：

「不用的！你留著就好！」

她努力調整自己的呼吸，繼續道：

「也不用跟我那麼客氣啦，畢竟我也是單方面和你交集很多，朋友之間送禮物很正常的。」

於是在賦楨沒有表態的狀態下，陳子鶯又回到了往日的模樣，保持著發信息的習慣。只不過在學校時會經常碰到她，且她不會像初見般羞澀，會對著賦楨揮手，露出甜美的笑容。

賦楨點進頁面，粗略地瀏覽著。

「我今天去你們班找你時，才知道你提早交捲走了。」

「過了下周就很難見到你了，我也要開始忙學業了…」

「不需要下周才能見到我，只需要你明日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