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草被推搡著進了門，屋內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對黑暗的恐懼讓他下意識地尖叫出聲，下一秒肚子就被人狠狠地踢了一腳。

「要死啊你！叫什麼叫給我閉嘴！」女人氣急敗壞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李青草捂著肚子在地上疼到翻滾，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客廳的燈被打開，慘白的燈光刺得人睜不開眼睛，地上的少年眯著被汗水打濕的雙眼，從縫隙中看清了面色猙獰的女人。

像是嫌一腳不過癮，張巧巧上前又補了一腳，壓低的聲音帶著氣急敗壞和一絲不易察覺的驚恐。

方才被踹的地方再一次受到撞擊，李青草覺得自己的腸子都要斷了，這一下，他連睜開眼睛的力氣都沒有了。

「我告訴你，別想著給我裝死，你要是敢壞了我的事，老娘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一旁的傅瀾從進了公寓的門後就感覺被一雙無形的眼睛盯上了一樣，渾身都不得勁，然而他四處看了看，並沒有發現什麼異常。

「行了巧巧，這裡是君皓的地方，你一會兒把人打死了怎麼辦？」傅瀾轉頭，神色不贊同地看著女人，皺著眉頭開口。

張巧巧經男人這麼一提醒，這才像是記起來什麼一樣，昂貴粉霜下的臉色白了白，下意識地抬頭看向四周，見沒看見那抹坐在輪椅上的身影，這才劫後餘生般的鬆了口氣。

「我這不是怕青草不機靈，到時候惹君皓不開心，先提前教導一下嘛。」女人緊繃的嗓音重新恢復了平時的溫柔動聽，傅瀾看了一眼地上蜷縮在一處一動不動的少年，眼裡一片淡漠。

「這個時候君皓應該在休息，既然人送到了，那我們就走吧，不打擾他了。」

想起記憶中那雙陰沉冰冷不似人類的眼睛，傅瀾皺了皺眉，本能地不想和對方碰上。

張巧巧眼珠往四周轉動了一瞬，最後停留在二樓黑漆漆的樓梯口。

女人揚唇一笑，慘白的燈光下唇色紅得像血。她抬手撫過身後的裙擺，然後動作優雅地蹲在了少年面前，一雙杏仁眼噙著冷意，卻又滿臉笑容地看著地上的人。

「青草，睜開眼看著我。」溫柔好聽的嗓音像是來自地府催命的魔咒，李青草蜷縮成一團的身子狠狠抖了抖，卻還是顫抖著眼睫睜開了眼。

模糊的視線中，女人一張臉溫柔得有些詭異，說話的聲音也是忽遠忽近的落在李青草耳邊。

「知道我為什麼要把你帶到這裡來嗎？」張巧巧問他。

李青草搖頭：「不……不知……」

「看見二樓了嗎，上面住著的是我兒子，一個月前剛出了車禍，家裡把他送到這裡來修養。」

李青草因為疼痛睜不開的眼睛微微張開了些許，目光茫然地看著張巧巧，像是不明白對方為什麼要和他說這些。

「他出了車禍後整個人就變得萎靡不振，我和他爸爸都很擔心他，找了一個大師來看過，說要找一個和他命格相符的人給他做妻，他才會好起來，」張巧巧說到這裡頓了頓，復又開口，「你知道什麼叫命格相符嗎？」

李青草搖頭。

張巧巧笑：「不知道沒關係，你只要知道，你來這裡，就是給他當妻子的，從現在開始，樓上的那個人就是你老公，你要照顧好他，不能讓他餓著冷著，更不能讓他受一點委屈，知道了嗎？」

「不……不知道……」李青草搖頭，村裡的人都說他傻，但是他再傻也知道自己是男的，他以後是要娶媳婦的，娶姑娘，而不是去給別的男人當妻子。

張巧巧眼眸微眯，眼裡閃過一抹寒意，臉上的笑卻更加的溫柔。她抬手搭上李青草的肩膀，看起來像是在開導對方，然而做了美甲的手指卻深深陷進了少年劣質的布料中。

「你知道，你是他老婆。」

李青草：「唔！疼……」

「說，你是他的誰？」張巧巧巧笑倩兮，手上的力道不斷的加大。

「老婆……我是……我是他……老婆……疼……」少年終於忍受不住這樣的折磨，顫抖著哭腔開口。

張巧巧心滿意足地收回了手，又問：「那你以後見了他，應該叫他什麼？」

「老公……」回答的話比蚊子聲大不了多少，卻讓張巧巧身心舒暢。

女人直起身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地上的少年，半是威脅半是警告：「記住我今天說的話，以後你就安心住在這裡把人給我照顧好，我會定期過來看你們的，要是讓我知道你有一點偷懶，你是知道我的手段的。」

生怕答應晚了女人又會踹自己，李青草不住地點頭，眼淚沿著眼尾流成了一條小溪：「我知道……我知道……」

得到令自己滿意的回答，張巧巧沒有再將時間浪費在這裡，幹脆利落的轉身和傅瀾一起離開。

走之前，女人目光故作無意地望向二樓黑暗的樓梯口，在那裡，有著半隻黑色的輪椅車輪。

「咔噠」一聲沉悶的聲響，公寓的大門被打開又合上，空曠的客廳里，就只剩下了蜷縮在地上的李青草一個人。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周圍寂靜無聲的一切彷彿要將他整個人吞噬一般。少年害怕這樣的地方，掙扎著坐起身看向身後緊閉的大門，眼底的驚恐泄了一地。

窗外的樹影在月光下變成了張牙舞爪的怪物，搖曳著，嘶吼著，想要將屋裡的人撕裂扯碎。

記憶彷彿又回到了那個雷電交加的雨夜，滿目的鮮紅，泛著寒光的菜刀，男人和女人的慘叫聲。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凄厲絕望的慘叫在空曠的客廳響起，而後便是「咚咚咚」上樓的聲音。

李青草用盡了這一輩子的所有力氣，掙扎著從地上爬起來往樓上跑，耳邊只有呼嘯的風聲和大如擊鼓的心跳。

身後緊閉的大門和窗外搖曳的樹影彷彿化作了無數只厲鬼跟在他身後嘶吼咆哮，李青草不敢停下來，只能一瘸一拐地往樓上跑。

無論哪裡都可以，不要讓它們追上，不要讓它們追上……

黑暗的走廊突然亮起了燈光，李青草抬頭，看見走廊盡頭多出的人，像是看見了希望。

「救我！救我！」少年像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後一根浮木，用盡了最後的力氣朝著對方跑過去，在即將觸摸到希望的時候，卻被人一把狠狠地揮開。

「滾！」李青草聽見了一道嘶啞難聽的聲音對自己說。

身子重重跌倒在地，少年驚慌失措間抬頭，對上了一雙陰沉冰冷的眸子，這才像從可怕的夢魘中清醒過來一般。

傅君皓坐在輪椅上，垂眸看著面前黑瘦得像只野猴兒的小孩，眼底一灘死水。

他親愛的後媽為了噁心他真是煞費苦心，特意給自己找了只猴子做妻子，還是公的……呵！也不知道是從那個犄角旮瘩里找來的，也是辛苦她了。

方才那女人在樓下說的話，他都聽見了。

來照顧自己？傅君皓扯了扯唇角。慘白幹裂的唇瓣被撕開一道口子，嘴裡多了一道腥甜的味道，男人毫不在意，面無表情地操控著輪椅轉身進了自己的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