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色的木門在自己眼前合上，轉眼走廊又只剩下李青草一個人。

身後一陣穿堂風襲來，少年打了個哆嗦，手腳並用三兩下爬到了門前，無師自通地轉動了雕刻著精緻花紋的門把。

屋裡沒有開燈，只有從沒遮嚴實的窗戶外灑進來的丁點兒月光可憐兮兮地將裡面的擺設隱隱約約照了一個大概。

傅君皓坐在輪椅上背對著床鋪閉目養神，在聽見聲音後睜開了眼睛，良好的視線讓他一眼就看見了門口那隻探進來的鬼鬼祟祟的腦袋，他甚至能看清楚對方現在臉上的表情，像老鼠一樣，偷偷摸摸，又小心翼翼。

對方像是沒有發現床邊坐著的一團黑影，踩著悉悉索索的腳步磨蹭到了牆邊，不小心按下了牆壁上的開關。

昏暗的房間瞬間變得亮堂，刺眼的燈光照亮了傅君皓鬼魅一般的臉。

李青草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什麼事，下意識地低頭想躲避頭頂刺眼的燈光，卻不小心看見了搭在輪椅上，空蕩盪的兩截褲管。

黑色的布料被不知名的液體濡出了一團深色的痕跡，然後順著布料的紋理一路往下蔓延，最後滴在了輪椅的腳抬上，匯作了一窪殷紅色的小水坑。

少年瞪大了眼睛看著眼前的一幕，一口涼氣堵在了心口。

傅君皓面無表情地坐在輪椅上，將他的驚恐盡收眼底，一雙黑氣沉沉的眸子，透不進一點亮光。

「嗚……鬼！有鬼……」連番的驚嚇和身體上的疼痛讓李青草徹底沒了逃跑的力氣，他雙腿一軟直接跪倒在地，背過身將頭埋進了膝蓋里，企圖用這樣的鴕鳥方法保護自己。

傅君皓聽見他口中驚恐的呢喃，原本沒有表情的臉上突然綻開了一抹笑，慘白的燈光一托襯，活脫脫的獄裡爬出來的厲鬼。

「別吃我別吃我別吃我嗚……」少年像是被嚇傻了，反反覆復只會念叨這一句話。

黑色的輪子在地板上滾動的聲音越來越近，傅君皓看著少年的身子抖成了篩糠。

「怕我？」嘶啞粗噶的聲音在耳邊炸開，李青草一身慘叫，屁滾尿流地從門邊滾到了另一個角落，抱著頭崩潰大哭。

「走開走開走開！不要嗚……吃我……」

整個房間就只剩下了青年嘶聲裂肺的痛哭，傅君皓輪椅停在原地，看著被自己嚇到崩潰的少年，心裡突然不合時宜地滑過一個念頭：膽子真小。

「我不是鬼。」難聽的嗓音再次開口，腦袋已經哭蒙了的李青草根本聽不進對方說的任何話。

傅君皓看著人，黑沉的眸子漸漸升起了煩躁狠戾，也徹底失去了方才逗弄人的那點心思。

「要哭滾出去哭。」

「在哭就把舌頭割掉！」

李青草不哭了，眼眶通紅地捂住了嘴，而後沒忍住打了個嗝。

現場氣氛有片刻的死寂。

少年在男人的目光下動也不敢動，甚至連呼吸都放輕了。

李青草有些委屈，之前的壞姨姨說要割他舌頭，現在的這個鬼也要割他的舌頭，他們都好像特別喜歡割自己的舌頭，難不成是因為他舌頭很好吃他們要割去當下酒菜嗎？

被自己的腦補嚇了一跳的少年看著傅君皓的目光更害怕了，他哽咽著開口求饒，語無倫次：「舌頭……不好吃……不要吃青草……的舌頭……嗚……青草可以……可以給你燒紙錢……你放過……放過青草……」

傅君皓面無表情地聽著他的胡言亂語：「你覺得我是鬼？」

李青草點頭，不是覺得，就是鬼。

耳邊響起一聲嗤笑，他又聽見男人開口：「我哪裡長得像鬼？」

少年搖頭不說話，那道難聽的聲音加重了語氣：「看著我，告訴我哪裡像鬼。」

李青草被嚇得又是一抖，不由自主地抬頭看著對方，就只見男人一咧唇，殷紅的血絲從唇瓣上流下，莫名嚇人。

傅君皓：「不說實話，我就抓著你的腳把你拖過來，然後用指甲劃開你的肚子，把你的心肝肺和腸子通通吃掉！」

血淋淋的場面太嚇人了，李青草光是聽著都要被嚇尿了，他抖著身子，抖著聲音顫巍巍的開口：「你……你長得像……」

李青草沒說謊，傅君皓現在這樣，的確很像鬼。

男人坐在輪椅上，頭髮凌亂得一綹一綹的，也分不清是多長時間沒洗頭了，五官凌厲深邃，如果是放在他沒出車禍前，配上一張氣色健康的臉，也算是俊美得男女通殺的一款帥哥。但是現在，那張臉因為長期的飢餓和營養不良，瘦得只剩下了皮包骨，就連臉色也是蒼白中透著青灰，泛著一股沉沉的死氣。原本俊美的無關也因此變得突兀嚇人。

身上看不出原本顏色的衣服像麻袋一樣鬆鬆垮垮地套在身上，像是兜著一副骨架子，往下，兩條腿從膝蓋往下一點就變成了兩條空蕩盪的褲管。

李青草小時候聽李家村的那些長輩說過，他們說，歸都是飄著走路的……而現在在自己面前的人，沒有腿，不是鬼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