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並不是第二個聶琴聲。

想到這裡我突然有些惶恐，因為我曾看過姻緣閣里的記錄，所有背叛誓言的人沒有一個是有好下場的，有的甚至禍及幾世。

我正凝神思索記錄里的具體內容，雙肩卻搭上一雙美得讓人嫉妒的手，驚得我差點叫出來，我下意識側頭去看後面，首先映入我眼簾的是一個是攝人心魄的紫水晶。

紫水晶是鑲在身後人的左耳上，那人輕輕笑著，低低的聲音中有讓人沉醉的魔力，他身上的味道是最純正的仙氣，是神曖的氣味。

「發現了嗎？」迷人的聲音響起。

我禁不住一個激靈，心跳加速。

頭頂的聲音再次傳來：「是不是很有意思？異父異母的兩個人，生命完全交織在了一起，連愛人都可以共享，多麼有趣啊。」

「你是不是在想，照這樣發展下去，王晴會怎樣？」

自他出現，雙肩像是被一條無形的繩索捆綁住，我動彈不得，聽到此處，我才道：「還望仙尊明示。」

「哎呀呀，椿胥，你可真直接，連句討好的話都不會跟本尊說嗎？」

一雙似白玉雕琢而成沒有一絲瑕疵的赤足從身後繞了出來，長長的紫發如紫色瀑布般隨意搭在鮮艷美麗的紅色仙服上，裏海椿宮滿帶邪氣的眼睛裡盛滿了捉弄的笑意。

我一貫不會說客氣話，此刻面對這個可以跟師父比肩的人，更是有些局促。

我對裏海椿宮的感覺真的很奇怪，怕他又不怕他。

「椿胥，自本尊為你賜名，你可從來沒去拜見過本尊，若不是本尊親自來尋你，你打算何日來拜見？」他微低著眸看我的手，我的手腕竟不自覺地抬高，他的指尖從兩顆晶石上一一劃過，笑容裡帶了點隱晦的意味，「多日未見，你倒是一點長進也沒有，也虧小九九能沉得住氣，容你這般荒廢，再這樣下去，他的心血也算是白費了。」

我聽他談及師父，正欲細問，他放開我的手，一甩衣袖翩然側立，便與我拉開了半步距離，然而半步之距再去望他，卻覺他與我相隔萬里之遠，只可仰視。

等級制度在任何世界都是一個巨大的鴻溝，他這樣的上仙，是有資格睥睨一切的，喜怒嗔痴隨心而起，隨意而落，你與他的距離不過在他的一念之間。

我兀自望著他出神，突然想起這個地方我都不知道是哪裡，他是如何進來的？

「仙尊，小仙有一事不明.....」我還沒說完，他就笑了起來，我正不知所以然，他斜著眼睛看過來：「你確定你只有一件事不明白？」

聞得此言，我也憋不住笑了，「仙尊真是聰明，小仙確實有很多事情不明白。」

「你可總算捨得誇本尊一句了，」他又笑了起來，只是這次笑容里不再帶有其他的情緒，好像真的因為我的誇獎而變得開心起來。

「問吧。」

「這裡是哪裡？不像是心界，我找不到出口，也不像是結界，這裡並不是真實的存在，好像只是在放映過去的事情。」

「這是那隻桃花妖的內丹里，」裏海椿宮道：「那日王淵將其從你體內逼了出來，致使你靈力散得太快昏了過去，」說到這他又是一笑，「小椿胥，你原是裏海的仙靈，修鍊有得天獨厚的優勢，又有一個好師父讓你一朝成仙，怎的能讓一個凡人將內丹挑了出來，小九九就算再不在乎他的名聲，傳出去，裏海的臉也快被你丟盡了，倒叫本尊臉上無光。」

我聽了真的哭笑不得，這位大仙怎麼吐槽我吐槽上癮了。

「仙尊，是小仙疏懶了，日後一定勤加修鍊，不讓您和師父老人家面上無光。」

裏海椿宮哈哈一笑：「你不想修鍊也行，棄了小九九，稱本尊一聲師父，本尊保你三日內直升上仙。」

咋聽之下，我生生吸了口涼氣，要不是當了一段時間神仙，我差點就信了他的鬼話！

雖然這裡的仙力也像以前看的那些小說仙俠劇一樣是可以傳輸的，但不是說兩句話就可以的，傳完也不是休息幾下就可以恢復的，仙力的傳輸是一種極為複雜的過程，是單向不可逆轉的，過程中無謂的消耗有時甚至比傳輸過去的還大，比如你傳給對方一百年的法力，你失去了一百年的法力，對方可能只能得到五十年甚至更少，法術是可以起死回生，但一定要有足夠的能力，不然可能只是以生命為代價，一命換一命，最慘的可能是自己死了對方也沒救回來。

那一次我救情聖全仰賴我的根基，才不至於賠了夫人又折兵，當然，最感激的還是師父，他不但救了我的小命，還直接讓我位列仙班，雖不知師父傳了我多少法力，但想必也付出了不少代價，每次想到這都會為自己的魯莽害得師父折損仙力而愧疚。

「怎麼，你不相信本尊？」

「沒有，怎麼會。」我在心底默默翻了一個白眼，正想著怎樣才能委婉又不失禮貌的拒絕，卻聽他道：

「快結束了。」

「什麼快結束了？」

我順著他的目光看去，才發現場景已經變了，聶琴聲正將我附身的那隻貓丟入井中，隨著撲通一聲，我的呼吸一滯，彷彿情景再現，那種被水淹沒的窒息感再次襲上心頭。

裏海椿宮搖搖頭，「女人的嫉妒心真可怕，稍一引導就做得這般幹凈利落，不過倒也省卻了本尊一個麻煩。本尊將你的魂體注入那隻桃花妖的內丹中，又將內丹放入萬棱的神樹里將養，打算將你剩餘的魂魄尋回再一起取出來，沒想到等本尊回來的時候你竟不見了，本尊尋到你的時候發現你被那小孩拘到了貓的身體里，你的魂魄依附性很強，強行取出可能再次散開，最好的辦法就是將貓殺了，讓你的魂魄自然離體，唉唉，雖然小椿胥是只貓，本尊也不忍心動手，只能讓這小姑娘代勞了。」

我心道，上仙不愧是上仙，借刀殺人硬生生讓他說得百轉千回，好像還要我去感激他的心慈手軟，於是我幹笑了幾聲：「是是是，這種小事自然不用仙尊動手。」

「還有什麼要問的？」裏海椿宮往前踏了一步，就在他移動的瞬間，周圍的情境再次發生變化，廬州城門口，兩個長得幾乎一模一樣的紫衫男孩相對而站，其中一個身形略顯單薄，服飾也更簡單，眼神有些冰冷，冷中有暗藏著傷痛。

另一個則面帶微笑，只是笑容之下更多是譏誚的成分，他的身旁站著一個嬌嫩嫩的小姑娘，正是聶琴聲。

「晴哥哥，你.....回去吧，我跟王紫哥哥回萬棱了，不用再跟著了。」

「琴聲，你真的要跟他走？」這句話像是千斤重，單薄男孩說得很艱難。

聶琴聲臉上全是糾結的神色，「我......我爹讓我回去，我好久沒回去，不然，不然晴哥哥跟琴聲和王紫哥哥一起去萬棱吧！你可以住在驚鴻館，晴哥哥要是住不慣，也可以住在王伯父家，伯父人很好......」說到這，聶琴聲剛剛一直發白的臉上終於泛起活潑的紅光來。

「琴聲，你今天要是跟他走了，我便不會再去找你。」男孩幾乎是惡狠狠地吐出了這幾字。

「晴哥哥.....」聶琴聲的眼淚立馬落了下來，「晴哥哥你不要這樣好不好，為什麼，為什麼一定要逼琴聲呢！」

王紫一直都是面帶微笑的，他體貼地拍拍聶琴聲的肩膀，用帕子將她的淚拭去，溫柔道：「琴聲妹妹，別傷心了，他只是在跟你賭氣，以後他一定會去萬棱找你的。」

聶琴聲聞言果然期待地看著王晴，王晴的胸脯劇烈起伏，似是在壓制滔天的怒氣，他盯著聶琴聲道：

「琴聲，如果你今天選擇跟他走，我王晴，絕不再去找你！」

他說的聲音並不大，但每一個字都很清晰，每一個字都帶著決然的味道。

聶琴聲從沒見過王晴這樣肝膽俱裂地跟她說過話，她到這一刻才明白，這件事從來都沒有雙向選擇的可能，她只有一條路，要麼留下來，要麼跟王紫走。

時間這個東西很奇妙，無情也有情，有時候半輩子過去了卻如彈指一瞬間，有時候彈指瞬間卻如半輩子。

聶琴聲乘坐的馬車已經走得很遠了，他追到這裡的時候廬州還籠罩在清晨的霧靄中，等他轉身離開的時候，月已上中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