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南柯的目光就垂落在那扇門上。

目光中有種難以發覺的溫柔。

顧南柯笑笑，「我就說嘛，江唯他對小說有種........發自內心深處的熱愛。我記得古時候不是有個故事嗎，一個讀書人特別愛看書，他媽媽給他端來一碟子點心什麼的讓他沾什麼醬料吃，他就正正好蘸著墨汁吃了。」

冉子諾一本正經地補充道：「那是陳望道先生蘸著墨汁吃粽子的事情。」

顧南柯滿不在乎地揮了揮手，「別介別介反正都差不多嘛，不管他吃了什麼，蘸著墨汁吃的就對了。誒，冉子諾，你不是說你啥都不記得了嗎，咋陳望道的名字還記得那麼清楚啊，我可是從聽到這個故事開始就不知道有陳望道這個人的。」

「我是失憶了，又不是傻了。」

「........」顧南柯看著冉子諾跟看傻子似的眼神，「哥們你這毒舌功力是真的不見減退啊。」

顧南柯隨便從桌子上翻了一個小橘子出來，上次江唯做草莓蛋糕的時候買回來的。顧南柯還記得江唯拎著一袋橘子，神采奕奕地對他說：「路邊的小橘子兩塊錢一斤，我看是在太便宜，一不小心沒忍住，買了五塊錢回來。」

像個拿下人生第一筆訂單的小商人。

開心得小狐狸尾巴都快要露出來了好不好。

顧南柯道：「阿唯他特別特別喜歡看小說，他對小說的熱愛幾乎到一種痴迷的程度了，上一次他一邊看書，他的舍友一邊給他遞了一顆砂糖橘，他竟然連橘子皮都忘了剝，就這樣往嘴巴里塞去。直到那本書看完，他才覺得有點不對，對舍友說，他剛剛是不是吃了什麼奇怪的東西，怎麼這麼苦。你說，這個世界上怎麼會有一個這麼傻的人呢？」

「........」冉子諾沒有說話。

顧南柯繼續道：「他小時候根本就沒有什麼看閑書的時間，他的爸爸媽媽管得太嚴了，真的，跟一個同學借書來看都搞得像地下黨交易似的。可能是因為小時候被壓抑得太久了，他長大後就開始猛看書，沒日沒夜地看書。你知道這蠢貨以前曾幹什麼過嗎？他當時就正正常常地坐上了回家的電梯，然後就那麼嗚哇一下低血糖暈過去了，原來是熬夜看了一天一夜夜的大部頭忘記吃飯了。他醒過來後的第一時間還緊緊握著醫生的手，問那個主人公最後的結局如何。

醫生一上來就被那個奇長無比的外國人名給問蒙了，還以為江唯低血糖暈過去的時候摔壞了腦子，差點把隔壁精神科的同事給招呼過來幫江唯檢查了。哈哈哈哈，真的太糗了。真的，真的，太糗了。」

冉子諾的眉頭輕輕皺起來。

這是一個幅度很小的動作，如果不仔細觀察壓根兒就不會發現。

冉子諾也不知道為什麼顧南柯會對江唯表現出這種程度的熟稔。

如果他的記憶沒有出錯的話，前天在學校的醫務室麗，應該才是江唯和顧南柯的第一次見面才對啊。

——是江唯和顧南柯的第一次見面。

——但是顧南柯卻不一定了。

冉子諾忽然想起來很久很久之前，顧南柯曾給他看過的照片——那是他現在唯一能回想起來的和顧南柯有關的記憶了。

一張江唯的照片。微微泛黃，好像已經保存了很久了。

那張照片里的江唯看起來要比現在要成熟、憂鬱、消瘦的多，根本就是江唯長大之後的樣子。

根本就是來自未來的照片啊。除非這個世界上還存在著一個可能和未來的江唯長得一模一樣的人。

——為什麼顧南柯會有這張照片？

——為什麼顧南柯會這麼熟悉江唯？

——為什麼很久之前，顧南柯曾不斷地對他說，「一定要好好保護好江唯」？

顧南柯忽然像是想到了什麼，眼睛一亮，說道：「是時候了。」

他的這句話打斷了冉子諾的思緒，也打破了橫亘在他倆中間的那道冰一樣的沉默。

現在，冰化掉了，時間的長河繼續往下流淌，其速度之快讓冉子諾覺得自己是不是錯過了一個世紀，不然為什麼他一點都聽不懂顧南柯的話。

話題跳的如此之快，差點閃了冉子諾的腰。

只見他俊朗的眉頭一皺，那雙清亮的眼睛上蓄滿了疑惑。

那可能是冉子諾今生能做出的最疑惑的表情了，「什麼？」

顧南柯的眼神飄忽地看向前方，那種凝重而邈遠的眼神像極了老神棍。「那件事要發生了。如果時間沒錯的話。」

顧南柯安靜下來，有那麼一瞬，冉子諾覺得顧南柯有點兒失魂落魄。

「你怎麼了？」冉子諾問。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在狂笑。

冉子諾瞪大了眼睛看著他眼前的這個瘋子。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顧南柯浮誇地笑著，笑得眼睛都紅了，「我親手把我最喜歡的男人推向另一個男人。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可真有種，我可真有種——」

————

被顧南柯評價為「很傻的男人」的江唯現在正奔跑在通往菜市場的道路上。

作為一個從小就被自家老爸訓練各種居家能力的三好男人，江唯早就已經練就了來到一個新地方，就先了解那個地方的菜市場和各大超市的技能了。江唯的損友江淼就曾經吐槽過：「真的，江唯，你是第一個閉著眼睛就可以把所有城市的所有物價給默寫出來的人。」

江唯忽然有點想四水來——江裡面三個點姑且算一個水，淼裡面恰恰好有三個水，於是四水成為江淼的外號——江唯這才想起來，來到這個世界少說也有兩三天了，自己竟然一點兒都沒想以前的事兒。或許是因為身邊住著一個理想型，那張臉太能佔據人的思考空間了，或許是因為最近發生的事兒太多了，江唯有點兒反應不能，又或許是因為他壓根兒就不想回想起來。

——畢竟日十萬是個人都做不到啊！

江唯一想到自己穿越前一天的慘狀就隱隱約約覺得肝疼。

還好菜市場還沒有收攤。還是相當人性化的，不過也挑不到什麼太新鮮的菜了。

江唯在菜市場里轉了兩圈兒，還沒挑到自己鐘意的菜，倒是發現了一個人。

這個人可憐巴巴地蹲在菜市場的牆角下，臉色慘白，眼睛卻充滿血絲，乍一看上去，分外恐怖。

他的眼神極為恐怖，江唯只是看了一眼，就嚇得瑟縮了一下。

直覺告訴他這個人不好惹，江唯正準備當一個縮著脖子的鵪鶉悄悄地跑掉的時候，誰知道這個男人突然站起來了，還突然就這樣直接站在江唯的面前。

江唯想逃，卻直接被這人扯住了手腕。

那個人的手腕很冷，讓江唯又是一個哆嗦——上一次是被嚇得，這一次是被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