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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 撿到暗戀者的日記本 作者:长夏不逝 字數:3505 更新時間:2021-09-01 22:46:09
我揮舞著菜刀,切割著手下的魚,劃幾條花刀,摸上鹽,淋上醬油,往劃破魚側面的傷口塞蔥姜蒜,再往到熱油,沾到水就開始不滿意的油劈里啪啦往外跳。最後放進電壓鍋裡頭,跟著米飯一起蒸。
唐風行一直在旁邊看著我切青瓜,一臉擔心模樣說:「不能這樣拿刀,會切到手。」
「我的刀工出神入化,少在這裡烏鴉嘴。」
他點了點頭,認可了我後半句,前半句一點也不認可搖頭說:「我來切,你炒。」
「我都說了今天我來做飯,你就等著吃飯就好,就跟我平常一樣坐在沙發那裡就好了!」我放大聲音出來,好像有些是在呵斥他,一點兒也不像是為了他做頓好飯。
他低下頭在笑,我聽見他的笑聲,聽著心裡癢癢的,轉頭去看他,手沒長眼還接著向下切,一下刺疼穿過皮膚,青瓜沾上點紅。我愣住,內心那洶湧澎湃的浪潮安靜了一下,血液一點點順著手指向下。
唐風行抓過我的手,沖了沖水,拿紙巾堵著,罵了句髒話:「Fuc↑k,平常沒見這刀這麼快。你好好切菜,看我幹什麼,煮個飯還要剁手指給我吃嗎?」
「這多重口啊,我可沒這癖好。那不是有個美人誤我嗎?好啦,我沒事,這能有多疼,就血流的多點而已,好了沒事了。難不成你怕我真剁下來個手指,那我晚上撫↑摸你那老二,少一根,你得多不適應。」
唐風行沒理我那開黃腔,聽見我叫他美人,還挑一下眉毛,瞥了我一眼。低頭又吐出來一口氣,小聲如蚊說話,我湊近去聽,他偏著頭,故意錯開我。
但我還是聽見了。
他說媽的,我不疼,他心疼,心疼眼淚都要掉出來了。
他說又多一個疤。
我心臟被玻璃扎了一下,著實比手指上的傷來得要疼。
我說我錯了,我下次小心點。
我扯過他的頭,親了一下他的臉頰,認認真真地說:「我錯了,下次我會更加註意的,不留傷口。」
他心疼地一直皺眉毛,我就一直沒出聲,一直看著他。他把帶血的紙巾拿走了,看了看傷口,有些深傷口,從抽屜里拿創口貼。
我這下乖了些,切菜給他切了,我來炒菜。我用另一手肉麵糰,給裡頭添一勺子白糖,裹起來,再壓成餅狀。丟進油鍋里炸,我老家叫著玩意叫串油餅。我外婆在我小時候回家鄉時候時長會做,我每天都要跑廚房偷白糖吃,把白糖放進白瓷碗裡頭,倒進去白開水做糖水喝。
外婆看我屢次偷白砂糖,就把白砂糖裹緊到串油餅中,給我帶回城裡吃,我每次吃都能被裡頭融化的白砂糖燙到舌頭髮麻,每次往五菱宏光的麵包車後面看,就能看見外公外婆站在後頭送我。
我在路上咬一口給我特製的白砂糖串油餅,餅是甜的,眼淚是鹹的。
想到這裡,我已經把扎到的串油餅丟進大碗裡頭,等它們涼。味道讓我回到剛剛上一年級過年時候,昏黃吊燈下的日子。
現在在白熾燈下,唐風行切著黃瓜,在砧板上發出的響聲,油鍋裡頭的有聚集在麵餅的旁邊,金黃的氣泡接二連三冒出來。
我好希望我能一直停留在這裡。
他切菜,我炒菜,就過著這種簡單的柴米油鹽的日子,什麼洪水猛獸啊,生老病死啊我都不怕了。
但今天特別日子總讓我回過神來,我無法正常跟唐風行生活。
我直接拿起來一個涼了一些的油串子,咬了一口,白砂糖一股甜暖流,成股的流進我的嘴裡,還有麵粉香甜的麥香味。我的嘴唇上沾滿了白砂糖水。
唐風行切完了洗手,看著我邊做邊吃,已經吃了三個,他也伸手過來,問什麼東西這麼好吃,吃個不停。他還沒拿到,我就扯過他的手說:「沒涼,等會吃。」
他點了點頭,我關了火,扯過他的下巴說:「可以先嘗嘗這個。」我貼上我的唇,舌頭瞬間滑入,嘴唇舌頭都沾上糖漿,粘稠清甜,他的唇沾上我唇上的白砂糖漿,黏糊糊的,難捨難分。
最後兩個人舔舐幹凈,才施施然放開。他摸了摸我的唇,我笑了問他:「甜嗎?」
他嘗了嘗他的手指尖說:「甜。」
我開心地花枝亂顫,繼續做我手上的活。
最後端上桌子,一盤清蒸魚,一盆白砂糖油串子,一盤炒青瓜,白米飯準備妥當,煙霧繚繞中,我涼拌好切碎的香菜,到在我的白飯上。
唐風行可不愛吃香菜,拒絕的明明白白,那條蒸魚為了唐風行的口味,我可是放了四個小紅辣椒。
他說他是湖南人,我想湖南人能吃辣,我是江西那邊,吃的都是滷味多,重油重鹽,最近生病這些年才清淡許多。
他問我:「為什麼今天要做飯?」
我扒拉了幾口飯,壓著心裡的奔騰,裝作平淡地說:「我媽今天生日。」
唐風行顯然頓住筷子,他眼神里充斥擔心看著我,我給他夾菜說吃啊。他這才好好動筷子。
我們兩個人有些無言,我想要打破沉寂的氣氛。我說那條蒸魚是我媽喜歡吃,但是好吃的那些肉永遠留給我,留給我爸。可我故意會說我不愛吃魚,說吃魚會卡喉嚨。那個油串子,我外婆最拿手的活,她自己也吃不少,只要我來,她一定給我做。簡單的炒青瓜和涼拌香菜拌飯,是我外公每個晚上必吃的東西,不吃睡不好覺。
我最愛的人最喜歡的東西都在桌子上了,也許人不在了,我還記得就好。
我笑著說出來這些,但這些全部記憶都只存在六年級以前,不擁有就不知道那些好,不會去砸吧回味。
擁有過再剝離失去,如同抽筋拔骨,我也都一個人忍過來,情緒埋太久了,成了腐爛的淤泥,埋住躁鬱症這個病症,直到被我發現的那天,它已經吸收著爛在裡頭的淤泥,抽條長成了纏人的菟絲子。
我吃著吃著,覺得口腔津液翻騰,鼻腔里全是鼻水,眼淚滴落進碗里。
魚是鮮的,是辣的,油串子是甜的,炒青瓜是鹹的,涼拌香菜是酸的,我的眼淚是苦的。
人生的酸甜苦辣鹹,在這一天桌上聚齊了。唐風行伸手給我擦拭眼淚,我抬起頭,給我自己猛夾菜,給他夾菜,把眼淚憋回去說:「夾的都要吃完,不能剩菜。」
他笑著點頭,溫柔輕聲說好。
一頓畢,我買的蛋糕有人送過來了,我把冰涼的蛋糕放在桌子上,我讓唐風行先點上蠟燭,我跑進去房間,我把那件夏裝的藍色裙子穿上,我抖著手塗上了五彩斑斕的指甲油,有些塗到皮膚上我也不管,口紅塗出嘴唇,亂七八糟。頭髮劉海太久沒有去剪,早就已經蓋住半張臉,整個頭髮跟樂隊藝術家頭髮沒什麼區別。
當我打開門,外頭只剩下蠟燭的燭光,唐風行站在桌子左側,溫暖的穿透了屋裡頭的黑暗,一股股冷氣朝我我襲來,凍的我渾身哆嗦,唐風行眼睛一直看著我,不曾一刻離開,他拉住我:「阿寧……」
我拉著他的手坐下,我抱著腿看著眼前燭火飄動。我對著那精緻的糖果屋,旁邊精緻的巧克力棍,我顫抖著聲音說:「朱美英,三十歲生日快樂。你說你想吃生日蛋糕,我給你買了。你說你說冬天穿不了漂亮裙子過生日,我替你穿了,你說冬天塗指甲油戴手套看不見,我替你塗了,你看……是不是很好看。你不捨得買的口紅,我都塗上了,特別好看。朱美英生日快樂……生日快樂……」
我帶著哭腔反覆重複「生日快樂。」
我媽不過生日,從來都不過,她說大人過什麼生日。可她還是期盼過生日,有漂亮的蛋糕,跟夏天一樣,能穿她漂亮的裙子,塗漂亮的指甲油。我媽很年輕,她十八歲就在農村跟我爸結婚,十八歲就生了我。婚禮的時候我還在她肚子里一起參加了婚禮。
我現在21歲了,她還是年輕,她還是定格在成熟年輕點30歲。
我掐住自己的手臂,泣不成聲,渾身抖的厲害,我看蠟燭即將燃盡,我閉上眼睛:「你不在,我替你……許個願,下一輩別再那麼……聽話,那麼聽話有什麼用呢……想做什麼做什麼吧,我希望你自由。」
我身體里的悲傷擠壓成一團,大海平靜如死水,害怕焦慮化成耳邊嗡鳴,吵的大腦要炸裂開來,壓過今天的狂躁,我捂住耳朵,眼淚鼻涕糊住臉,我哭得喘不過氣來,像是要背過氣去一般。
蠟燭燃盡了,唐風行一把抱住我,揉我進他懷裡,箍著我的腰,按著我的肩膀,裙子被揉皺了,裙紗擠成一團,在我耳邊說:「我在這裡,陳舒寧,我在這裡,你不用害怕。」
我渾身冰涼,我越過唐風行的肩膀,我看見了黑色的牆壁,猩紅色的百合花牆貼歷歷在目,我看見了朱美英海藻的長髮,她渙散開的瞳孔,手指滴著血,一滴滴在地板上聚成一小攤。我看見她靠近我,她抓住了我的手腕,想要把我拽走。
我緊緊地摟住唐風行的脖子,我驚恐地尖叫說:「我不走,媽!有人愛我了!求求你了,有人愛我了,你放心走吧,別來我的夢裡看我了!你兒子過得很好,真的……過得很好……他叫唐風行,他特別愛我,他真的特別愛我,求你了,媽,你成全我吧,別再纏著我了,我真的想要活著!」
唐風行摟過我頭,讓我看著他眼睛,他撥開我被眼淚打濕的頭髮,捧著我的臉說:「陳舒寧,那裡沒人。看著我,你看著我,看著我的眼睛,別害怕,沒人可以帶你走,你一直都在我懷裡。」
「別看我背後了,你一直看著我,好嗎?以後你的眼睛一直注視我可以嗎,陳舒寧。」
我大口地喘氣,心臟疼得難受,我吻上他的嘴唇,口紅抹上唐風行的嘴唇上,我們再黑暗裡熱烈滾燙帶著眼淚的鹹苦,漫長地接吻。
我在黑暗中開口,哭得碎片地磕巴吐字出來:「唐風行,你每……每抱我一下,多親我一次,多多……說一次你喜歡我,你愛我。我都想想……多活一秒,多活一分鐘,多活一個小時,多活一年,活到我們人老珠黃。活到我們共白頭。」
「會的,會的,陳舒寧,我們會的。我愛你,我愛你……我會一直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