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

山間的夜晚剛剛降臨的時候夜幕還是有些透徹的黑，四面微弱的亮就像初春清晨浮在河面的純白的濃霧，悠哉悠哉地將視線里能看到的植物和建築物都給籠在裡邊兒，就算有再頂級的望遠鏡也是白搭的破爛玩意兒。

唐柚的望遠鏡便是如此。但按照地圖的標記已知那邊的山域應該是曾經的神明姚君的住所野薔薇谷。

別問他地圖是誰給他的還是誰送他的，問就是在芸豆姑娘的店裡特意薅到的。陸印川揣著望遠鏡看看唐柚。唐柚拄著胳膊在研究她的檸檬爆錘薄荷：「百分之八十的黃檸檬能壓得住百分之九十的綠薄荷嗎？」

誰知道呢，他讀的可是理科。陸印川望著沙礫般的繁星：「我覺得檸檬和薄荷很有盛夏時候的feel。」

青的黃的和透明的都扔到貼著驕陽和綠樹圖案的漂亮玻璃桶裡面，若是雪櫃里有西瓜葡萄和金桔的話還能做全家福拼盤。但這些都是記憶里的盛夏天了。現在的盛夏天應該沒有檸檬搭的薄荷和冰葡萄了。

陸印川遺憾的重新舉起望遠鏡：「柚柚，我們現在回歸正題，你覺得剛剛的樹影應該是什麼品種的榕樹？」

唐柚漂亮得像西伯利亞森林貓一樣的眼睛裡是這夜沒什麼星星卻透著暗紅的夜空。舞得跟群魔跳舞的樹影是什麼？她眼睛裡看到的是帶刺的藤蔓和漂亮的姑娘。然後……應該是睡醒的妖怪的進餐現場吧。

總之就是可惜了啊……她遺憾的取回望遠鏡：「野薔薇谷是沒有榕樹生長的。」當然，居住的妖怪也沒有。畢竟是被神明拋棄的居住之地。雖然以前的時候確實是有東面山谷里薔薇綻放的時候神明就會回家這樣的說法。

但是今夜是沒有薔薇的夜。唐柚用不知道是什麼時候的舊報紙包裝好她的已經算是舊物件的望遠鏡。

比起不值錢的藤蔓她還是喜歡值錢的金貴的望遠鏡，就像假如時間倒流回前段時間她會選擇提前打暈京臻一樣。因為旅館裡沒有誰能夠拒絕他的錢和他乖巧的奶狗性格。於是說話的語調里便帶著些小的怨念。

也是旅館管理者難得的情緒外泄，她嚷嚷著道：「難道你就沒有看到壁櫥里墊咖啡杯的俗事記嗎？」

梅雨季的風帶著撲面而至的寒意肆虐過，陸印川看著她忽然生出些茫然的情緒，應該是沒明白她話里的意思吧？即便年歲已經過百也依然年輕的管理者伸長手臂，蒼白瑩潤的指尖慢慢劃過小經理陸印川的臉。

他靜靜地看著唐柚的眼睛，黑漆漆的瞳仁猶如藏在叢林里不見陽光多年的山澗深潭。這是他長得最像他母親的地方，清澈凜冽得像是初春被太陽融化掉的雪。但是陸印川自個兒是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的。

也許曾經也有人跟他說過看著鏡子里的自己就能聯想起已經過世多年連容貌都已經遺忘的母親？

陸印川蹭著西裝褲垂直的紋路有些沉默。其實他也是能理解她話里的一些意思的——像壁櫥里的工具書俗事記。他在些許時間前捯飭壁櫥的時候就翻開看過兩頁，那是本和芸豆姑娘編撰的異聞錄非常像的書。

與之不同的是俗事記記載的，大多都是一些茶餘飯後和深夜裡嚇唬睡不著的小孩兒的民間雜事怪談。

而其中有這麼一段是被紅筆透徹標記的：野薔薇山谷曾有神明，神明之後有妖怪入侵，是以入夜後凡人拒不進谷，然，妖能惑人。端康帝之後到民國紀年第一年，於野薔薇山谷遇害的年輕姑娘已達近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