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查爾斯還沒意識到事情發展至今，自己已經成為矛盾雙方重要的聯繫——不論是和埃德蒙，還是和奧格斯特。他們三人是一條線上的螞蚱，而他是四人的關節點，有一頭鏈接希爾，另一頭是小少爺。

「如果我知道就好了。」奧格斯特臉上笑容慘淡。總覺得這一世遇到的瑪爾斯和之前的很不一樣，雖然大多時候還是聽話乖巧，可在某些重要事情上總會跳脫他的理解之外，所以他真的想不出來是哪裡有問題。

「我……」查爾斯罕見地欲言又止。奧格斯特則殷切望著他，彷彿他發出的任何聲音都將是有效方案。

查爾斯接上：「對父子情沒經驗。」

奧格斯特怔住，臉上的所有表情逐漸化為一個問號，伸手指指自己，又指指身後嚮導區：「？？？？？」

真是此時無聲勝有聲。查爾斯冷酷地點頭，對他的理解表示充分肯定。

「你怎麼知道我的夢想是成為將軍？」奧格斯特謹慎壓低聲音，「但我現在還沒這種大膽逆反的想法，你不要亂說。」

「……」查爾斯嘆氣，「我是說，你別把他當孩子。」

奧格斯特語噎——相同的話從埃德蒙嘴裡出來過。難道他表現得這麼明顯嗎？所有人都知道他和瑪爾斯年齡差很大？

「我沒、我就是……」奧格斯特想解釋，可張嘴後才發現自己好像沒有什麼能說的，話說一半，張口結舌，半天沒接下去。

查爾斯等待一會兒，看他只是幹瞪眼，正要默默繞過去，卻猛然被捉住手臂：「這樣不正常的嗎？」

熟悉的語氣句式可以參照「醫生，我是不是有病？」這讓查爾斯，欲言，又止，先用眼神示意他鬆手。

「我不知道，」等到他正常站好，查爾斯才淡淡回答，「你可以猜正常還是不正常，站在這裡又沒事做。」

「……反正就剩你給我參謀參謀了，」奧格斯特屬於病急亂投醫，「我是感覺奇怪，但是找不出原因，你旁觀者清，給我清一清。」

查爾斯發出屬於交通樞紐勞動後的疲憊嘆息，卻不得不施以援手，以快速脫身：「關鍵在尊重。你認為自己了解他，替他做決定，表面寵愛、實則是否認他的能力。倘若你堅持把自己放在主導者的位置，那麼，不怪他堅持拒絕面談。」

話音未落，嚮導已經透過安檢門，進去住宿區，頭也不回地往房間走去。奧格斯特若有所悟，深沉地目送他離開，片刻過去，默默退後，轉身，往電梯口走，回自己的哨兵宿舍。

再次與嚮導們相見是四天之後。他最早到達，坐在會議室里，看參與人員陸陸續續來到——先是兩位嚮導，後是將軍和泰德副官。三個小時之後，他們就出發，這一場是臨別的小儀式，相對於之前的會議內容，這個小會是儀式感多於其他。

德里奇說：「我給你們的任務是安全回到這裡，不是別的。一定要完成這個任務。」

那是一顆未知的星球，再周密的計劃都將淪為「見機行事」的備用方案。德里奇以A星為宇宙最先進星球的自信，給三位優秀的哨向配備同樣是最先進的武器和物品，甚至給他們必要時炸毀那顆小行星的權利——德里奇家族會無條件給他們兜底，一切為了他們可以安全回來。

德里奇說，「不論成敗，從你們出發的一刻起，已經成為英雄。」

奧格斯特想：「也不是我要做的英雄。」

可是英雄被人拿了把柄，又能怎麼辦呢？他一直知道「能力越大責任越大」的道理，現在想來，與其捂著3S精神力苦熬到星球把哨兵安樂死的那一天，不如先行一步，看看能否找到辦法，改寫哨向的結局。

有德里奇家族的幫助，或許未來哨向們真的可以自由一些。他在會後仍舊思考著這個問題，不知不覺，會議室里只剩他一個人坐著了，而瑪爾斯倚在門邊，抱臂看著他，沒有說話，不知站了多久。

「瑪爾斯……」他張嘴叫他的名字，卻不知道說什麼。

查爾斯和埃德蒙都是旁觀者清，並且不吝賜教，讓他悟出自己這一世確實過分擔憂瑪爾斯了，處處想護他周全、次次為他建造溫室，一件事考慮千次萬次，精心計算各種可能，唯獨忽略主人公的意志。

不怪瑪爾斯要發怒，他是有主見的小少爺，不是溫室里脆弱的花朵，會對他表現柔軟的依賴只因為愛他，若不愛，那便是難以接近的另一人了。

他不該僭越，用男友身份，以愛之名，擅自奪取他的決定權。有時候過於看重，會弄巧成拙。

可以算第二次戀愛了，怎麼還是如此愚蠢。奧格斯特對自己的表現很不滿意，也因此迅速找到正確的相處方式，主動問：「資料你都看了嗎？」

瑪爾斯淡漠的面具有些鬆動。

「對不起，我應該早點給你看的，」奧格斯特坐在原位，和他相隔三米長的方形會議桌，遙遙望著他說話，「我只是太害怕了…我想對你好一點。」

瑪爾斯垂下手臂，不再是防禦的姿勢。他抬步走來，中途像是遲疑了一下，最後落座在他對面，隔著長桌，某種談判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