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奠完母親，韓珀又隨著穆琴和韓新國往回走，他們還要回到那棟冷冷清清的大別墅，開始他們的除夕。

「聽說你們班轉了個新同學過來。」回去的路上，穆琴突然開口問。

韓珀愣了一下，飛快的看了眼正在開車陳叔，「嗯。」韓珀最終點頭。

「認識。」穆琴篤定的說。

「嗯。」韓珀沒有時間做更多的思考，只能開口解釋道，「是超凡的一個小明星。」

「呵，超凡的。」穆琴嗤笑，「那你可得離他遠點。」

韓珀:……

「別惹一身騷。」

— — — —

「樂樂！」這天，葉蘇剛剛拍了個廣告回家，從卧室窗戶往外望就看見了男孩，他似乎不太好。

葉蘇偷偷越過爭吵的父母，和滿地的啤酒瓶，溜了出去。

「你，你怎麼了？！」葉蘇看著頭上纏著繃帶，手被吊著，衣服上還全是血的男孩，驚呼出聲。

「我要走了。」男孩說，他的臉上並沒有什麼痛苦的表情，就好像他並沒有受傷一樣。

「你要去哪兒？」葉蘇的手懸在半空，他想碰一碰男孩，又怕弄疼了他。

「我不知道。」男孩說，他看著葉蘇，似乎想說什麼，卻沒有說出口。

「那……」葉蘇癟著嘴，一副要哭的樣子，男孩是他唯一的朋友，也是唯一一個願意聽他唱歌，說他以後能成為歌手的人，他捨不得，可是……「那，你爸爸還會打你嗎？」

男孩看著葉蘇，輕輕搖頭，「不會了。」

「那太好了。」葉蘇強忍著哭意笑著說，他那個時候以為，男孩的媽媽要帶他離開，所以他的爸爸再也不能打他了，於是葉蘇問，「你要和你媽媽一起走嗎？」

男孩這次沒有回答，他只是安靜的看著葉蘇，目光有種他這個年齡不該有的複雜。最後他說，「我送你個東西。」

「嗯？」葉蘇的眼淚憋了回去，「什麼東西？」

男孩用沒有受傷的那隻手拿出一塊石頭放在葉蘇手心，「這是琥珀。」

「琥珀？」葉蘇仔細盯著手心裡橢圓形黃褐色的透明石頭，裡面還有一個小黑點，像是個什麼昆蟲。「這是什麼？」葉蘇指著哪個小黑點問。

「白蟻。」

「是螞蟻嗎？」葉蘇問，那個時候的他，並不能分辨螞蟻和白蟻，也不能分辨琥珀和石頭，更不能分辨男孩目光中的深意。

「嗯。」男孩點頭，頓了一會兒問，「你會一直唱歌嗎？」

「當然！」葉蘇的目光一下子從琥珀上轉移出來，他看著男孩說，「我會一直唱歌！」

「好。」男孩點頭，說，「我也會一直聽你唱歌。」

「嗯！」葉蘇狠狠的點了個頭，隨後男孩就被穿著黑衣服的人帶走了，再後來，葉蘇再也沒有見過那個男孩。

只是可惜，男孩送他的那塊琥珀，早在幾年前，就被他的父母轉手給賣了，聽說，賣了個不錯的價錢。

十一年過去了，他和那個男孩之間的記憶也隨著年齡的增長而被掩埋，如今驟然想起，葉蘇才知道，原來他們本就相識。

相知。

— — — —

「一會兒吃了飯，就去公司。」回到別墅，穆琴坐在沙發上說，「還有一個月你就成年了，公司的事情你也要開始熟悉。免得你六月份畢業，去了公司卻什麼都不懂，平白叫人笑話。」

韓珀看著沙發上的老婦人，她穿著黑色的衣服，戴著白色的頭花，為了紀念他死去的女兒，這個老婦人，已經六年沒有在除夕穿過其他顏色的衣服。

她的眼眶深陷，再精緻的妝容也掩蓋不住她臉上的皺紋。

韓珀又看了眼坐在旁邊喝茶的韓新國，繞是經常染頭，也來不及掩蓋冒出的白色髮根，身上的皮膚鬆弛，血管突出。

他們老了。

這兩位老人，明明已過花甲之年，明明該是享受天倫之樂的年齡，卻還在四處奔走，撐起偌大的一個公司，養活了眾多的打工者。

這怪誰呢？

他媽死了，他爸進監獄了。

只能怪他，只能由他來承擔。

而這一切，本就是因他而起。

「是，奶奶。」韓珀鬆了捏緊的拳頭，說，「我知道該怎麼做。」

「知道就好。」穆琴看都沒看韓珀，說，「大學該選什麼學校，什麼專業，我想你比我清楚，想動別的心思自己也掂量一下，看看你有沒有哪個資格。」

「……」韓珀的拳頭微微緊握，那個「是」字，始終沒有說出口。

「好了。」一直沒說話的韓新國開了口，「先吃飯吧，把這兩天忙完你就回去複習，現在公司的事情還沒那麼急，等你考完再說。」

「是，爺爺。」韓珀點頭。

穆琴斜了一眼韓新國，許是不滿，但到底沒有當著韓珀的面反駁。

— — — —

「叮咚叮咚～」葉蘇在韓珀的床上抱著照片躺了好久，他把他們小時候的事情在腦海里重現了一遍又一遍，他終於明白韓珀看自己的目光，為何總是溫和又複雜。

只是，他為什麼不告訴自己？是在等自己認出他來嗎？可是，他小時候老是被打成「豬頭」，他怎麼可能認的出他來？

不，他應該認得出來的，他應該認得出來的……葉蘇又陷入深深的自責中，直到門鈴響起，葉蘇一激靈，一個跟頭載起來，鞋都沒穿就跑到門口。

「韓珀！」

「先生您好，這是您點的午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