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瀾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夢裡，是他年少時的模樣，從大一的年少懵懂，到最後和張晨相知相愛，再到最後，夢裡，一切都那麼美好，夢裡，他們還相愛著，夢裡，都還來得及。

最後，夢快醒了，他像一個旁觀者，飄在一旁看著眼前的一幕一幕。

謝瀾不知道自己睡了到底有多久，只知道醒來的時候，腦子跟當機了沒差別，甚至連身體都不能隨心所欲的控制，就這麼睜著眼睛，呆愣愣的看著這白花花的天花板，沒有一絲情緒。

大概有兩分鐘，身體的控制權才回到腦子手裡。

沒死成……

撇頭看了一眼旁邊，是一扇窗，窗外是一棵紅了葉的楓葉樹，看來已經入秋了啊……

這一覺睡得有些久了，從暖春睡到了入秋。

能醒來，是他意料之外的。

房間很大，不，應該多加一個字，病房很大，只放了他這一張床，其它設備都很齊全，跟卧室沒差別了，該有的都有，除了他身上穿的病服和頭頂上方牆上的緊急響鈴鍵有點突兀之外。

能讓他住這麼好的病房的，也就只有賀辭了吧。

「……別來這裡了」（徐澤）

「你回去吧，姐她不是懷孕了麼，快生了情緒不穩定……」（徐澤）

「你到底是怎麼舔著個b臉來這裡的？滾？」（賀辭）

「這裡有我和哥就行了，你走吧，要是他醒了，看見你，不論是你還是他，都不好過吧？」（徐澤）

「求你......讓我見他一面，就一面……」（張晨）

「老子讓你滾聽不見？謝瀾到底是因為哪個傻必才變成這樣的？你踏馬不想被我打成殘障最好是趕緊滾！！！」（賀辭）

「哥也冷靜點吧，這裡是醫院，別太大聲了，待會吵到小……謝瀾了，張晨你也回去吧，我猜，他並不想見你。」（徐澤）

「安靜點，要吵去外邊兒吵！」（護士）

門外傳來一陣嘈雜聲，把還望著窗外愣神的謝瀾的思緒給牽扯了回來，隔音效果很好，但還是隱隱約約聽清楚了一點。

賀辭的聲音，張晨的，還有一個，大概是那個小孩子的吧，徐澤，雖然搞不懂為什麼他也在這裡。

大腦正在慢慢運行，謝瀾也反應過來，自己出車禍，不，應該是說自殺，是因為張晨。

為什麼來著......

張晨……做了什麼來著……

一想到這些，那些印在腦海深處的記憶立馬一一回應了他。

張晨和別的女人結婚了。

不要他了。

連帶著這九年的感情。

為什麼結婚？

哦，因為那個女人懷了他的孩子，因為……這是自己做不到的。

大概是因為剛蘇醒，又或者是因為想起來了發生的那些事的原因，腦子連帶著心臟都是一抽一抽的疼。

謝瀾曾經跟徐澤說過，自己不會自殺，最後還是食言了，那些真相太殘酷，不僅僅是感情淡了那麼簡單，也不是迫於無奈結了婚，而是，那個女人懷了張晨的孩子。謝瀾可以接受他不喜歡自己，也可以接受他娶了別的女人，但是就是接受不了，他明明還喜歡自己，卻和別的女人上了床，和別的女人有了孩子，因為有了孩子，結了婚。

已經骨瘦如柴的手往下滑去，停留在了平坦的腹部，磨砂著。

如果他能懷孕，大概已經和張晨有了許多孩子了吧？

外頭吵鬧的聲音並沒有因為徐澤和護士的出聲而停止，雖然相對比小了許多，但還是一一入了躺在病床上謝瀾的耳。

這裡應該還有別的病人，怕他們繼續吵下去吵到別人，謝瀾長嘆一口氣，起了身，準備去阻止外頭的人。

這群人，是真的一個比一個不省心啊，如果自己真去了，估計會比這吵的還凶吧？

他猜，鬧得最凶的應該是賀辭，畢竟，和他相處時間最長的，就是賀辭了。

至於張晨，大概會一輩子活在痛苦之中吧。

這樣也好，讓他一輩子在懊悔中度過，哪怕是存在在他的記憶中，讓他一直痛苦，謝瀾也不想讓張晨忘記自己，忘記在一起的點點滴滴。

就這麼讓他刻苦銘心著。

就這麼讓他帶著這份痛苦，悔意，直到死去。

謝瀾都不敢置信自己居然有這種報復心理。

起身準備下床，這種動作每天早晨都會做到，然而這一次，謝瀾卻沒有做到。

「......？」謝瀾有些疑惑。

他是起身了。

可是……為什麼……

為什麼腿不能動？

幾乎是猛地把被子掀開，謝瀾都不敢看自己的腰部以下，他怕看到的是空蕩盪的被單，裡頭空無一物，自己的身下沒有了屬於自己的另一部份身體。

還好，該在的還在。

謝瀾長嘆了一口氣，準備下床。

外頭實在是吵得厲害，他要是再不去說兩句，估計整個醫院都要被他們給掀了。

然而，他的雙腿還是沒有反應，起身下床的動作，只有上半身在做。

謝瀾看著自己的雙腿，他明明看到了，他的腿還在，但是卻感覺不到它在。

大腦不停的傳出指令，到了腹部以下，就像石沉大海一般，連一點波紋都沒濺起，沒一丁點回應。

心裡突然就慌了一下。

他的第六感告訴他了事實，但還是抱了一些期望。

不……不可能的，不會的，肯定是因為睡得太久了，所以腿部知覺還沒反應過來。

「沒事的沒事的……過一會……一會就好了」謝瀾不停的自我安慰著，小聲地，連聲音都在顫抖。

眼眶已經泛了紅，裡頭的淚水一直在打轉，已經過去半分鐘了，他已經很有耐心了，這半分鐘，比一個世紀還長，然而，他的腿還是沒有做出反應。

「不會的……不會的......」

怎麼可能啊，不就是被撞了一下嘛？他這麼強壯，肯定不會的。

又不是電視劇，怎麼可能會撞一下就癱瘓了呢？

怎麼辦啊......不會的吧......

自我安慰著，自我安慰著……

不停的，不停的……

一分鐘，兩分鐘......

時間一點一滴的過去，無論他的大腦怎麼發出指令，他的腿還是沒有動一下，連一絲細微的動作都沒有。

謝瀾從一開始的用手搖晃著自己的腿，試圖讓它有點反應，到最後動作越來越大，狠狠地，一拳又一拳的砸向自己的雙腿。

「你動一下……」

「動一下……」

「動一下啊！！！」

為什麼不痛！為什麼不痛？！！

眼淚不爭氣的流著，手都感覺到疼了，為什麼腿還是不疼啊。

你疼一下啊……疼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