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詞，有人找。」

下午一點半，飯點已經過去，但是挨著大學校門的這家雞公煲里還坐著好幾桌客人。

一個瘦瘦高高的男孩子從後廚跑出來，邊在腰間圍裙上擦著手，櫃檯算賬的老闆指指窗邊一桌西裝革履的四個男人，示意他過去。

蘇詞偷偷往那桌看了兩眼，有些膽怯，小聲跟老闆說：「老闆，我不認識他們啊。」

「我管你認不認識，人家指名道姓地要找你。」 老闆吸了口煙，指著蘇詞的鼻子說：「我警告你，你別在外邊給我惹出麻煩還帶到店裡來。」

蘇詞唯唯諾諾地點頭，收著下巴咬住嘴唇，手指扣著洗得發白的牛仔短褲朝窗邊走去。

「你們好，我是蘇詞，請問是你們有事找我嗎？」

四個穿著西裝的男人同時抬頭盯著他，蘇詞瑟縮一下，手指扣得更緊了。

離他最近的這個男人梳著光亮的大背頭，他對面的那個男人打著寶藍色的領帶，大冬天都還穿著西裝，在這沒有暖氣的南方城市裡凍得嘴唇發青，捧著茶杯取暖。

另外兩個和這倆有些區別，不像是坐辦公室的精英，更像是雇來的保鏢，眼神犀利不說，看起來也頗為壯實。

背頭男放下茶杯挺直腰背，伸手做了個請的動作，「來，坐下說。」

蘇詞聽話地坐在歪斜的長凳上，面對著窗外，屁股有一半都懸空，身體的重量幾乎全靠他的腿支撐，就是這樣他也不敢挪動一下凳子。

「我先做個介紹，我叫刁明誠，是川建集團董事長陸興洲先生的私人秘書。」

蘇詞站起身弓腰伸手，下一秒就發現自己剛洗了碗，滿手都是油，飛速地把手縮了回去藏在身後，跟刁明城鞠躬，尊敬地說：「刁先身好。」

那兩個保鏢對視一眼，眼神裡帶著奚笑。

刁明城眼中閃過一絲不滿，但並沒有對其加以指責，又接著介紹領帶男：「這位是易卓，易律師。」

「易衄師好。」

這下子兩個保鏢笑出了聲，蘇詞知道自己普通話不好，頭埋得更低了。刁明城瞪他倆一眼，冷聲說：「別人在說話你們打什麼岔，是在笑你們自己沒有風度嗎？」

保鏢受了訓，立刻蔫頭耷腦，站起來跟蘇詞道歉，蘇詞嚇得連連擺手，「沒事沒事，怪我普通話太差了。」

「我們說話都帶著北方口音呢，水準都一樣。」刁明城讓蘇詞坐下，給他添了杯杯茶，正式切入正題。

「是這樣的，我們代表陸董事長來跟您談一項合作。」

蘇詞心中打著鼓，堂堂一個董事長能跟他這種人有什麼合作？該不會是騙子吧？

刁明城從公文包里拿出一個文件夾，裡面裝著厚厚一沓印滿了字的A4紙。

蘇詞這幾年找到的唯一比較正式的工作就是在後廚打掃衛生，連勞動合同都沒簽，哪兒見過這陣仗。他雙手縮在胸前，指尖點著桌面，戰戰兢兢的，像只被貓逮住的小耗子。

保鏢幫忙把茶杯碗筷都挪開，刁明城把那一沓紙分成幾份攤開來，推到蘇詞面前，「陸董事長有個獨子，近兩年不太順，有位先生算出來您是陸少爺的貴人，您呆在他的身邊，能助他逢凶化吉。只要您同意和陸少爺結婚，那這些，」

刁明城食指敲敲桌子，「股份、商鋪、房產，都是您的，每月還有五萬塊的零花錢。」

蘇詞瞪大了眼睛，五萬塊錢？他一年也掙不到五萬塊錢！這種好事情怎麼會找上他？這是什麼新的詐騙方法嗎？

見他猶豫，刁明城又說：「川建集團可是赫赫有名，我們就是有十個膽也不敢打著董事長的名頭招搖撞騙，這是我的名片，您可以搜索川建集團的官網查一下聯繫方式，然後跟他們打個電話，問是不是有我這個人。」

「不不不，」蘇詞連連擺手，不敢接過名片。

刁明城把名片放在桌子上推到他面前，易卓又說：「您看一下這些合同，如果覺得有不合理的地方，我們也好商量修改，凡是以您為重。」

蘇詞被他倆一唱一和說得暈暈乎乎，只有聽從的份，在圍裙上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仔細擦去油污之後，捧著一疊慢慢看起來。但沒看幾行他就覺得眼花，滿篇的甲方乙方，難懂得很。

一目十行地掃完幾頁，腦筋方才轉過彎來，他放下合同，又把手收了下去，坐得端端正正，「刁先身，易衄師，我沒什麼文化，你們這些東西我也看不懂。但是我知道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你們突然說要給我這麼多錢，我還真不敢要，否則晚上都睡不安穩。」

他站起身，半弓著腰賠笑道：「我後廚還有事，就先走了，你們的菜馬上就來。」

那倆保鏢站起身就要去抓他，被刁明城和易卓給攔住了，刁明城拆開塑料薄膜包好的碗筷，邊說：「先吃飯，待會兒再說。」

蘇詞快步走回後廚靠在牆上，做了個深呼吸，這才緩過神來，他就這樣拒絕了這麼多錢，他十輩子也掙不來的錢！

「蘇詞！愣著幹嘛？這麼多碗留著我給你洗？」

老闆一聲大吼，嚇得蘇詞連忙坐回自己的小馬扎，繼續洗著臟碗。

沒一會兒，老闆端著一杯花茶走到蘇詞對面坐著，笑著問：「那撥人找你幹嘛？」

蘇詞抬起胳膊擦擦臉上被濺到的水，眼珠一轉，說：「嗨，他們認錯人了，不是找我的。」

老闆打量兩眼蘇詞的小身板，再警告他：「不是找你的就好，看那幾個人的打扮就不像好人，你要是往我店裡勾些不相幹的人，鬧出事情來，哼哼，後果你自己清楚。我也是看你可憐，才招了你，領著這份工資比你勤快的，一抓一大把，我這就是做善事，你可別恩將仇報！」

「嗯嗯，老闆你好人有好報，所以生意也這麼旺，這都是積的福報。」蘇詞揚起臉，笑得牙不見眼，配上他紅色的圍裙，瞧著喜慶。

老闆對他的話很受用，端著茶杯踱著將軍步往外走。蘇詞默默嘆了口氣，一次抱起洗幹凈的五十隻碗放在案台上，再一個一個漂洗擦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