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這家店裡就是打雜的，主要負責洗碗和打掃衛生，偶爾也會被抓去上菜，幫著廚師擇菜，他幹的活兒不少，工資卻不多，一個月只有兩千塊錢，包午飯晚飯不包住。

他在鎮上租了一間自建房，十來平米，帶個狹小的衛生間，每個月三百，對他來說有些貴，但也找不到更便宜的了。

晚上十點多，店裡只剩下他和老闆，在老闆的監督下他把地拖幹凈，桌椅板凳擺好，然後才下班，往家走去。

這時候校外還有不少人，成群結隊的學生們拿著夜宵交談著，一路上嘻嘻哈哈。

路過一家賣烤紅薯的小攤，有兩對小情侶正圍在那兒，烤紅薯的香氣不停地往鼻子里鑽，蘇詞摸摸兜里的手機，想了又想，加快腳步走過了。

歡笑聲漸漸遠去，蘇詞也到小區門口。他租的自建房就在修在小區裡面，是用鐵板打成的，夏熱冬冷，一共有五間並排著，都租出去了。

他的租的是最裡面的一間，走進小區他便瞧見家門口站了四個人，白天見過的，每人身上都多了件羽絨服。

他停下腳步，捏緊了兜里的手機，考慮要不要報警。易卓第一個瞧見他，跟他招招手，說：「我剛買了夜宵，一起吃點？」

蘇詞眼神落在保鏢提著的兩個外賣盒上，又看看自家窗戶前的水槽灶台，心想，他已經窮成這樣叮噹響了，也不怕被騙，還不如蹭口吃的。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騙子來了反吃虧，我窮我怕誰？

他把門打開，側身請他們進去。屋子裡空間狹小，一下子擠進去五個男人，頗為擁擠。

蘇詞搬過廁所門口放衣服的板凳，又拉出小桌子下的兩張塑料凳子，說：「抱歉，我家裡就三個凳子，不嫌棄的話，就坐我床上吧。」

保鏢把小桌子搬到床邊，蘇詞拿著燒水壺去外面接了點自來水，插上電。

他再回到屋子裡，撲鼻的肉香饞得他口水直流，刁明城一邊分著一次性碗筷一邊說：「快進來坐下，把門關上，這天氣怪冷的。」

蘇詞笑了，這群人還真不拿他們自己當外人，他也不扭捏，走到床邊和刁明城並肩坐在一起。易卓坐在有靠背的椅子上，兩個保鏢坐在塑料凳上，健壯的身軀窩在上頭還有些委屈，蘇詞未盡地主之誼，覺得有些慚愧，面上發紅。

「蘇詞，自己調醬汁啊，這天氣，吃一碗熱騰騰的羊肉湯最舒服了。」

刁明城往自己碗里撥了許多小米辣，又把塑料碗傳給易卓，易卓轉手就遞給了保鏢，瞧著刁明城碗底紅彤彤的一片很是震驚。

蘇詞還是沒忍住問：「都這麼晚了，你們怎麼來我家？」還提著羊肉湯……

刁明城第一個把醬汁調好，拿起勺子開始舀湯，邊說：「今天在店裡看那老闆對你凶得很，我們也不敢跟你聊久了，又冷，下飛機就衝去店了，沒想到南方屋裡屋外一個溫度，吃完飯我們趕緊一人買了件羽絨服，然後下午又打聽了好久才找到你的住處，唉，可不容易！」

刁明城把熱騰騰的羊肉湯遞給蘇詞，乳白的湯麵上飄著綠油油的蔥花香菜，水汽撲在他的臉上，熱騰騰的，手心也很快捂暖了。

見他捧著湯碗發獃，刁明城往他醬料碗里撥了點小米椒，問：「吃得辣不辣？香菜蔥蒜，有什麼不要的嗎？」

蘇詞趕緊放下湯碗接過裝小米辣的小碗說：「謝謝，我自己來。」

「誒，對嘛，別客氣，這可是在你家。」

蘇詞失笑，接過塑料碗自己調蘸料。刁明城沒動筷子，喝著湯等他，他餘光一直注意著這四個人，那倆保鏢唯刁明城馬首是瞻，易卓倒還好，但看得出來刁明城是他們這四人里的頭目。

他加快手上的速度，把香菜碗往旁邊一放，蘸料碗里就多了一塊羊肉，刁明城揮舞兩下筷子說：「來來來，開動了。」

蘇詞吃了塊刁明城夾的羊肉，香得險些把自己舌頭給咬了，他已經想不起上一次吃羊肉湯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

八歲那年，父親去世後，家裡就一落千丈，欠了十幾萬的賬，見他們家如此落魄，親戚也不願意和他們有來往，怕再被找上門借錢。

後來他母親在餐廳里打工供他讀書，結果他十五歲的時候母親也出車禍走了，撞人的司機賠了七萬，葬禮還沒辦完，家裡親戚就上門要債，除了那七萬，連房子也想要。

可是把房子都給出去，他住哪裡呢？所以他不給，親戚們便一個接著一個的威逼利誘，他還是不鬆口，他們就要硬搶。他揣著家裡所有的證件跑去了鄉政-府，找政-府里的幹部給他做主，家裡被搬走東西才被他們給丟了回來。

後來他走在村裡都被戳著脊樑骨罵，罵他是災星，是白眼狼，地方小，有什麼八卦都傳得飛快，大家都說他沒有良心，學校里的同學也欺負他。

他沒辦法，只好把房子賣了，又找來鎮上的幹-部和村長隊長作證，把錢還給了親戚，錢不夠還不上，就用那十幾畝的地抵，最後還欠著四萬多，只能以後再還。

不過他並沒有把身上的現錢全部還了，還偷偷給自己留了一萬塊，搭綠皮火車來了這座二線城市。刁明城又往蘇詞碗里夾了一大塊肉，打斷了他並不美好的回憶，「別發獃啊，快吃，你看他們三個，跟餓死鬼投胎似的，再不吃就沒了。」

易卓翻了個白眼，也往蘇詞碗里夾了一塊，慢慢悠悠地說：「食不言，寢不語。」

刁明城翻了個白眼，伸筷奪走易卓已經夾住的那塊肉，還回了個挑釁的眼神。易卓沒搭理他，繼續慢條斯理地吃著，刁明城一拳打到棉花上，轉頭跟蘇詞熱絡地聊起來。

幾個男人很快就把一大盆羊肉湯吃了個幹幹凈凈，蘇詞冰涼的手腳也暖和起來。

大家七手八腳地把桌子收拾幹凈，刁明城又拿出白天的文件鋪開，正色道：「還是白天那樁事兒，不知道您考慮好沒有。」

蘇詞看著眼前一片白紙黑字就犯暈，為難道：「我實在不明白，為什麼你們董事長這麼有錢，竟然讓自己兒子和我這樣的人結婚，簡直……就是鬧笑話。」

蘇詞沒說遭人恥笑，已經是看羊肉湯的面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