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盪本就在氣頭上，她這話一出口更是踩了老虎尾巴，他當即揚了下巴從上到下將面前這個只比他大上十歲的「後母」打量了一遭，譏諷道：「怎麼，鳳姨娘在我們家吃了幾年飽飯就忘記自己曾經是個什麼出身了嘛？你以為你又比他高貴得了多少？」

蓮鳳沒來許府前只是別人家的一個粗使丫頭，許澤江見她生得姿色尚可多看了她幾眼，這才被主人家做順水人情將她送到了許澤江身邊，也正因為出身卑賤這麼多年來她一直受了不少冷嘲熱諷好容易才熬到了今天，誰知道往日傷疤又被許盪當眾揭下，蓮鳳當場紅了眼，拔高了聲量反駁道：「無論我出身如何，我現在是市委唯一的枕邊人，是你的庶母，是你的長輩，你若對我不敬也是打了他老人家的臉！」

「呵呵，你哄得了我爹一時還能哄他一世不成，別忘了，我可是許家唯一的兒子，自然也是許家唯一的傳人，你且等著，早晚有讓你掃地出門的那一天！」

許盪直接撂下狠話就領著孫小舟揚長而去了，徒留下鳳蓮站在原地，面色瞬間陰沉得可怕，掌心握著的帕子也不知不覺絞了個稀碎。

而與此同時，許公館的二樓最緊閉的書房內，又是另一番景象。

許澤江正倚靠在紅木椅上，一邊與身後站著的孫懷亦談笑風生，一邊捏著一柄小巧的凸透鏡細細打量著面前擺放的物事，口中時不時流露出溢美之詞。

而桌案上赫然擺放著的，正是之前的那樣和田玉猴，在水晶燈的映射下，越發襯托出其色澤通透，珍貴非常。

古董奇珍許澤江其實收集了不少，這麼多年積澱下來，再絕世的奇珍他其實都已經見怪不怪了。

但這次送來的這個東西卻與從前那些迥乎不同，雖非價值連城，卻也足以令許澤江發自內心地感到喜悅、興奮異常！

當然，其中緣故究竟為何，孫懷亦跟了他這麼久，心裡自然是門清。

「懷亦，我這幾日也不知為何心裡總是感到莫名忐忑，你說，這是不是老天給我的預兆，警示我拿了本不屬於自己的東西？」許澤江頭也未抬，沒頭沒腦突然來了這麼一句。

孫懷亦正埋頭整理書架上的資料，聽到這裡手突然一頓，沉吟片刻，道：「哪有這麼玄乎，您怕是白日里殫精竭慮多了，精神有些衰弱罷了。這物事又不是偷來搶來的，是別人恭恭敬敬送到您手上來的，本就是屬於您的了，要不要也全由您自個兒做主！」

「那你說，這東西，我到底是要，還是不要？」許澤江猛一抬頭，渾濁的眼珠精光乍閃，頃刻間迸發出異樣神采，電光火石間，兩人眼神交流間，已然是心照不宣。

又是一陣寂靜過後，孫懷亦這才慢吞吞地說開口道：「這是一招險棋，成者問鼎中原，不成者卻足以禍及子孫，市委可要想好？」

「我已經垂垂老矣，如今唯一的牽掛便只剩我那麼兒，所以這些事我一人應對足矣，自是不會卷他進來，我早就為他備好退路，他朝我若得勝還朝，他便是等著穩坐我這張交椅，若敗，也是我許澤江一人承擔。」

「既無後顧之憂，市委何不一試，莫不是還有別的什麼憂心？」

「唉，懷亦啊懷亦，你又可知，廉頗老矣，尚能飯否？」

「廉頗駑鈍，懷亦倒以為，市委高瞻遠矚，該自比曹公才對！」

迷霧得解，許澤江當即便朗笑出聲：「哈哈哈哈，好，懷亦啊懷亦，這麼多年來果然還是你最知我心！」

「市委謬讚了，我也只是跟著您的時日久了，耳濡目染而已，市委的心思恰如比幹，有玲瓏七竅，百轉千回，我又豈能事事看破，譬如眼下，就尚有一事不明。」

「哦？這倒是奇了，還能有『孫大諸葛』想不明白的事兒？你且說來聽聽！」許澤江頓時來了興緻。

「您一向都是重實踐，輕理論，對少爺學術方面的建樹並無要求，再加上少爺對此也並不熱衷，怎的突然想到送他去大學聽課？就算要去放著為什麼不去咱們市政府自個兒名下的『北平大學』，而是去那所人丁稀少的輔仁學校，您可別告訴我，這就是您為少爺備下的『退路』，培養他去做個學者？」孫懷亦推了推略微下滑的鏡框，諱莫如深地問道。

「哈哈哈，懷亦，你既然都提到輔仁大學，這事，我不信，你猜不出個所以然？」

孫懷亦這才豁然明朗。

「難道，您是信不過您那位世交之子，想去派少爺去打探下虛實？」

「哈哈，不愧是你，一點就通，只是你只答對了一半，我生的兒子我最是清楚，他那副冒冒失失的張揚性子，派他去豈不是成了打草驚蛇。他只是去打個掩護，真正的眼線我其實另有人選，這個人，你比我熟。」

「原來如此。市委好計策，眼下正值多事之秋，不可不防患於未然！」

「我那賢侄可不簡單，若不能收歸己用，便要時刻提防著反咬一口，寧枉勿縱！」

許澤江說著，面色微微一沉，眸中已是一派肅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