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沒事吧……」我出聲幹啞，望著他略微疊出褶皺的眼皮，不敢相信這真的是一隻鬼。

「有晉女姑娘護著，奴家自然沒事，」雲二游輕吐舌尖，「倒是秦兄能捨身相助，可令奴家萬萬沒有想到。」

我放開他，飄得正直：「既然答應保護你入京，自然要說話算話。」

雲二游輕輕笑了，對我福了福身：「那奴家先謝過秦兄了。」

說罷，他又轉向晉女：「晉女姑娘能替奴家擋下攻擊，便證明是信任奴家，既然如此，奴家也向晉女姑娘保證，天亮之前，定將您的女兒交還到您手上。」

晉女忙於抵擋惡鬼，沒有分心應答，卻讓開了一條通向大門的路。

雲二游謝過，拉起我的手向殿外飛去。

背後傳來惡鬼駭人的叫喊：「無用，無用，就算你們找到那幾個丫頭片子，村長也是會站在我這頭的。」

我不懂，也不敢停留，跟著雲二游穿過護廟的金光。

臨出去之前，我隱隱約約聽到晉女說了一句，「小心，村長。」

還沒等我確認，雲二游就拉著我，一路衝到村子中央。

雖然沒有實體，但狂奔數里的我倆還是如虎口逃生般累得脫力，雙雙躺在地上，習慣性的捂著胸口，大肆喘息起來。

沒歇多一會兒，雲二游重新振奮而起，環顧四周後，選定了一個方向朝我伸出手：「走吧秦兄。」

「去哪裡？」我拉住他，被扯得幾乎飄起來。

「破案。」

「破案？怎麼破？」我驚悚道，「不會真是替鬼怪找人吧？」

「是的，」雲二游道，「其實並不是所有人在死後都會變成鬼，更不會變成惡鬼或厲鬼，像晉女與那惡鬼之間，必定是有不公或放不下的事，所以若想利用晉女控制惡鬼，就必須先將其把柄握在手中。」

不得不承認，雲二游比我聰明太多了，就在我獃頭獃腦一次次沖向身體的時候，他已經將這兩個死鬼觀察到入微，甚至還分析出了二人求而不得的關鍵物什。

「以奴家來看，那惡鬼索取的應是他的骸骨；晉女則是想要她的孩子，而且經過剛才試探，後一點奴家已經可以肯定了。」雲二游穩穩地在地上踱了兩周，轉頭問我，「秦兄以為呢？」

我自然說是。

「那你我現下該從哪裡入手？」如若有實體，我必定摩拳擦掌給雲二游看。

雲二游盯著我，向前靠近一步：「不急。」

我又懵：「怎能不急，你答應晉女天亮之前……唔。」

雲二游撐起他那赤色的油紙傘，在鄉間的阡陌小路上罩住我倆，妖嬈靠近，將唇穩穩地貼上我的唇。

這一切都來得太突然了。

我震驚不已，甚至有些慌亂，畢竟雲二游也算是個厲鬼，萬一在這時候突然開竅把我吸幹，我可真是連孤魂都做不成了。

於是我開始不斷掙扎，試圖脫離雲二游的掌控，然而他卻幻化出一座水牢，將我們圈住，絲毫不留給我逃跑的機會。

周圍被漫天湖水壓得透不過氣，無數魚穿梭而行，攪動粼粼水光，像是攪在人心之上。

「唔、唔唔……」他舔開了我緊抿的唇，含住我的舌尖，我頭皮被他撩得一麻，渾身都輕飄飄的，感覺自己快死了。

然而就在我絕望之際，小腹忽然傳來一股熱流，整個魂魄都似乎溫暖了起來。

這是？

我張開眼，距離極近地對上雲二游那張毫無血色的臉。

他收起法術，彎起眼睛笑著對我道：「秦兄，這是奴家唯一能做的了。」

魚蝦湖水俱消失不見，我低頭看向自己的手，發覺它已然不再是之前那種虛幻到幾乎不見的狀態，反倒充盈了不少。

「奴家渡了口鬼氣給秦兄，暫時能保秦兄神魂不滅，但是在奪回肉身之後，許是會腹痛幾日，或者生上一場大病。」說到這，雲二游似乎才開始羞赧，抿緊唇對我深深一揖，「多有得罪，還望秦兄見諒。」

沒什麼諒不諒的，這是在救我的命。

而且看他坦蕩的樣子，我不禁暗罵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多謝雲兄相救。」我按下心神，回了他一禮。

雲二游起身，重新撐好傘，妖妖嬈嬈地邁出一步，背對著我：「那請秦兄隨奴家出發。」

只是錯身而過時，似乎有一抹紅暈自他頰邊升起，然而夜色太暗，我並沒有釐清那究竟是眼花，還是他的紅衣作祟。

我愣愣地望著他的背影許久，赫然發現在這漆黑不見月色的夜裡，赤紅的雲二游，竟是我身邊唯一的光亮。

雖然微弱，如同一觸即滅的燭火，但卻能照亮我們前方數寸道路，於他於我來說，都足夠了。

我追上他，與他並肩而行。

滿懷心事的飄了約莫一炷香的時間，我也沒找清方向，便問雲二游：「雲兄，我們此去何地？」

雲二游道：「先去村長家探探風。」

我忽然想起晉女的話：「村長家似乎有些古怪。」

「越是古怪，越是要去，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我驚奇道：「雲兄之前還怕得想哭，這會兒居然如此勇猛無畏了？」

雲二游目視前方，搖桿筆直得像一面火紅的旗幟：「因為奴家從未見過鬼怪，乍一相見，難免覺得可怖，又驚又懼之下，哭也是正常的。」

我有些臉紅，畢竟剛與惡鬼之時，我還在心裡默默埋怨過雲二游手無縛雞之力，只知道哭。

現在想來，他雖然是在哭，卻也從未停止思考，一直在想應對方法，反而是我，魯莽得很，除了一股腦的向前沖，沒做任何有用之事。

這不禁讓我更感失落，草草應了一聲便閉了嘴，沒有再說一句話。

直到飄到村長家門口，望著唯一一棟紅瓦房，我才勉強收了心思，與雲二游對視一眼，順著圍牆鑽進村長家。

甫一落地，便感一股陰氣打著轉從側面旋過來。我心口倏地發緊，下意識伸手將雲二游攬進懷裡，躲開旋風的攻擊。於此同時，天上地下再次響起了無孔不入的讀書聲。

我心下駭然，拉扯著雲二游迅速退出院子。

「不對，」雲二游皺眉，「這裡的怨氣怎麼比晉女身邊還大。」

我捂住耳朵，試圖將惱人的聲響蔽在耳外，雙腿戰慄著對雲二游道：「雲兄……此地，不宜久留。」

雲二游剛剛在我身後，受倒的衝擊沒有我強，還試圖重新靠近。

但我知道這讀書聲的威力有多大，捂著快要漲破的腦袋，伸出一隻手攥緊他：「不要……去。」

雲二游咬緊牙關，在我與村長家之間抉擇過後，毅然帶著我飛離這裡。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