霽沉雪不自知地扣緊了手邊的茶盞，他曾經想過很多次前塵往事的開口該在什麼樣的情景之下，他曾想帶蕭楚出山，隨便找個什麼寂靜的郊野，在夜幕降臨時燃一叢篝火，借談心開頭講起，他也曾想過等崑崙山的雪季到來時，帶蕭楚御劍上山頂，望著滿山霧凇沆碭，白雪皚皚，將塵封的往事掀開一角。

他唯獨沒有想過，會在蕭楚跟他置氣的時候，提起如此沉重的過往。

看到蕭楚跪在他面前，直到開口前一刻，他都還在想，是不是不該在這時候說？還沒將他哄好，倘若這時再說那些血腥的舊事，得到的結果會不會比其他時候要壞一些？

然而踟躕不前終究不是辦法，一年的時間實則很短，其他重生醒來，竟已過了三月有餘，霽沉雪幾不可查地深吸了一口氣，垂眸看著蕭楚道：「你還記得，我們上崑崙山之前的事情嗎？」

蕭楚聞言也是微微一怔，其實方才聽霽沉雪說「這些年他不知道的事」，他便意識到或許霽沉雪這次要告訴他很多，但他也沒想到這竟然要追溯到將近十年以前，頓了片刻後，蕭楚道：「弟子只記得，是師伯帶著我們來的崑崙山。上崑崙山前，師尊與我皆受了重傷。那時我醒來後在一客棧，師尊告訴我，是我摔傷頭後失去了記憶。此前的事情，我便想不起來了。」

霽沉雪神色平靜，不知悲喜，只是喝了口茶後又問道：「關於蓬萊島，你知道多少？」

蕭楚道：「是個家族式的仙門，後來因掌門夫婦失蹤多年散派。但更加廣為流傳的江湖傳言稱，蓬萊島全派上下皆死於暗殺術，修真界皆以陶千靨為懷疑對象。」

霽沉雪聽了這句，點頭道：「不錯。蓬萊島滿門上下，確實皆死於釣雪庄的暗殺術，只不過動手的人，並不是陶千靨。」

蕭楚微微抬起頭來看了霽沉雪一眼：「那是何人？」

「陶千靨的秘傳弟子。」霽沉雪對上蕭楚的目光，「也就是我。」

蕭楚因與霽沉雪鬧氣而面無表情的一張臉上終於顯露出了幾分驚訝：「師尊，是……陶千靨的秘傳弟子？」

「不錯。」霽沉雪不再避諱，像是講故事一般娓娓道來，「『霽沉雪』並非我的本名，我本是蓬萊江家的少爺，江凌雲。十歲那年，江家滿門上下三十二條人命，皆成了蓬萊島島主謝峰刀下亡魂。我逃出生天後，一路南下，機緣巧合之下到了釣雪庄，見到了莊主陶千靨。後來我求她收我為徒，好讓我為家人報仇雪恨。陶千靨聽完我江家的遭遇，便應允了我的請求，只是她要我給她一樣報酬作為交換，但彼時我僅有十歲，沒有身外物可贈她，於是我便做了她十年的藥人，霽沉雪也是她給我取的新名字。十年後我出師回到蓬萊，便屠了蓬萊島滿門。」

蕭楚道：「殺人償命，是該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