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麼，」霽沉雪心酸地笑笑，繼續說道，「可惜那蓬萊島的少主當日恰巧外出遊玩，在我準備收手離開的時候，蓬萊少主謝俶回來了。」

彼時的蕭楚尚且沒聽出任何異常，只是跟著附和道：「既然當時蓬萊島滿門都已覆亡，那麼一個少主自然也對師尊構不成什麼威脅吧。只是稚子無辜，師尊應當並未對他動手。」

聞言，霽沉雪呼吸一滯。

在蕭楚心裡，他真的是那麼偉大的人嗎？

蕭楚覺得他一定不會去傷害一個無辜的孩子，可真相卻是他是為了平息心裡更大的仇恨，而故意將那小少主帶在身邊十年。

霽沉雪故作鎮定，冷笑一聲道：「你怎麼篤定我不會傷害那無辜的孩子？況且，我當年家破人亡的時候，也是僅有十歲，那謝峰殺我全家人的時候也並未有放過我的意思，若不是幾個忠心家僕以性命相護，我也早就成了一縷冤魂。仇人如此待我，難道還要我對仇人網開一面嗎？誰家的稚子不無辜呢？」

蕭楚思索片刻後道：「師尊既如此說，那想必蓬萊一派確實作惡多端，心如虎狼。那麼師尊是如何處置那位小少主的呢？」

蕭楚問出這句話後，霽沉雪終是有些撐不住了，他心裡彷彿正在經歷一場滔天風浪，霽沉雪站起身來，輕踱幾步後繞到了蕭楚身後，用僅剩的一點兒理智維持著語態的平穩，他幾乎一字一頓地道：「我洗去了他的記憶，將他收做我的徒弟，然後帶他上了崑崙山。但是很可笑吧，我這麼做的目的，只是想讓他有朝一日恢復記憶的時候想起這些，知道與他相依為命的授業恩師，其實就是他的滅門仇人。怎麼樣，你是不是也一定沒有想到？」

說完之後，霽沉雪踉蹌幾步扶住了門框，他將手墊在門框上支撐著額頭貼上去，整個身子都像是失去了重心，不受控制地整個斜倚在門框上。

地上有水滴掉落的聲音，是霽沉雪的幾滴熱淚。

將當年的舊事和盤托出，是霽沉雪重活一世的夙願，輾轉近百個日日夜夜，就像重逾千斤的巨石壓在他心口，讓他喘不過氣來。可是這巨石真被挪開後，他卻又不覺得輕鬆，反而又像是被盤根錯節的巨虯死死纏緊了雙腿拖入深不見底的泥潭。

他掙扎著想要逃開，卻發現根本無能為力。

兩人都沉默良久後，蕭楚慢慢轉過身來，他膝行幾步挪到霽沉雪身邊，雖是一臉笑態，聲音聽起來卻比失去了最心愛的東西更加絕望：「哦，原來，師尊將我帶在身邊，收容教養整整十年，就是為了告訴我，您是我的滅門仇人啊。」

「那師尊覺得，這仇報得還痛快麼？」蕭楚扯住霽沉雪的衣角問道，「師尊今天跟我說這些，是想我怎麼做呢？師尊想現在就殺了我麼？」

「你走吧，現在就走。」霽沉雪從他手裡扯回了自己的衣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