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楚終於還是鬆了手，霽沉雪那柄上好的長劍墜落在地上，發出一聲清越錚鳴。

霽沉雪忽然開口道：「你曾有過後悔的事麼？」

「什麼？」蕭楚怔愣一下，似乎是沒料到他會開口，又或者是沒料到他會問出這樣一句不著邊際的話來。

「我曾經是個不信命的人。」霽沉雪把房門打開，門外大亮天光沖入廳堂，「或許是十年蟄伏，便達到了為全家人報血仇的目的。因此我時常覺得，這世間沒有人做不到的事情，也沒有做不成的交易。倘若做不到，那或許是達到目的的執念不夠深，為之付出的時間不夠長，或許是別的等等，然而只要足夠想，便是能做到的。若是交易不成，那便是賭注不合乎對賭之人的心意。」

蕭楚不明所以地看了霽沉雪一眼，恰好迎上對方帶著幾分無奈淺笑的目光。

蕭楚沒說什麼，霽沉雪的話似乎也不需要他回答什麼，霽沉雪就像是自言自語般繼續道：「然而事實證明，這世間確實有很多事都能憑足夠的信念去完成，除了後悔。塵世沒有後悔藥，冥界也沒有。」

「我曾經不信命，用自己一半神魂與十惡之境的冥王對賭，賭我這一生後悔的事情還能轉圜。」

「可即便如此，竟還是不行的。」

蕭楚靜靜地聽著，其實他現在心裡百感交集，根本無法保持冷靜與理智，所以即便明白霽沉雪這些話並非僅是顧左右而言他，他一時之間也分析不出什麼門道來。

「你我師徒一場，除卻幾分三腳貓的劍術，我也沒教過你什麼，」霽沉雪幾不可查地輕輕嘆了口氣，「但在塵世的數十年，天道輪迴倒是教了我一個道理，若要讓我說與你聽，那便是，不要做讓自己後悔的事情，從頭來過，真的不可能。」

「就是說，你還是要跟我斷絕師徒關係麼？」蕭楚沉默良久後，才故作鎮定地問出了這樣一句話。

這話像是利刃出鞘一般直直地戳在霽沉雪心上，他從前也不是沒跟蕭楚講過道理，蕭楚每次都很認真地記下他說的話，還會跟他往更深層討論，有的時候性質來了，師徒二人能就一件小事慢慢延伸，一直聊上半個清夜。

哪裡會像現在一樣，他講了這麼多的道理，蕭楚半個字都沒聽進去，他只提煉出一條信息，那便是霽沉雪不要他了，他們師徒自此，出了山門便算是恩斷義絕。

蕭楚鮮有心亂的時候，是因為他這十年不知前塵，不預過往，少年唯一的心事想來便是對師尊的喜愛，只是過了今天，他便再難回到從前那般純真又無憂無慮的樣子了。

「你既說不要做令自己後悔的事情，那我便信你自己不會再做。」蕭楚看著霽沉雪那雙看不透悲喜的眸子，「師尊，我若出山，便再不會回來。」

言罷，蕭楚果真頭也不回的出了落雪閣的門。

如此，算一筆勾銷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