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墮落

那天晚上莫蘭抱著他哭了，他還記得她溫暖的懷抱和滾燙的淚水，那是她少有的擁抱他的時刻，他也哭了，他告訴媽媽，他愛那個男人。他們斷斷續續的聊了很久，他卻已經不記得聊了些什麼，他滿腦子都是那個男人的事情，不知道他去哪裡了，不知道他什麼時候回來。

之後靈風一直沒有回來，而他母親也將自己關進了房間里，幾天幾夜閉門不出。莫跡雲白天去上學，放學後去酒店找靈風，兩個背負著道德譴責的人卻更加執迷於彼此的身體，也許只有沉浸在對方的氣味中，才能讓他們忘記要面對的一切。他一直期盼著這種冷戰早點結束，讓生活恢復正常，卻又不知道怎樣才算是正常，但是卻不知道當一切結束之時，他的人生也徹底扭轉了。

一周以後的一天夜裡，他母親從樓上跳了下去。她完成了自己最後的小說《毀滅》，莫跡雲只看到稿子封面上的幾個字，「親愛的，我對不起你。」他沒有勇氣去看那部小說，也不知道「親愛的」三個字指的是誰。

一切都發生的太快了，讓他們措手不及。在葬禮之後，他和靈風面對面的那一刻，他們都意識到，一切已經結束了，幾天之前他還期盼著天長地久的，但是現在一切都已經結束了。他知道母親是為了什麼而死的，而在那之前被愛情沖昏頭腦的他竟然沒有感覺到內疚。他憎恨自己，卻沒辦法去憎恨靈風。

他生了一場大病，靈風又恢復了父親的角色，在病床前悉心照顧他，「你不用內疚，一切都是我的錯。」那個男人對他這樣說，「你還有未來，不要背負著這些生活下去。」他覺得那個男人是愛他的，但是他們已經無法走下去。之後靈風動用自己的關係，讓他進了影視學校。他們很少見面，靈風卻在背後關注著他的一舉一動，在他需要時出手幫他一把。他沒有拒絕這樣的幫助，他對靈風始終也恨不起來。然而他也始終無法從母親自殺的深淵裡走出來。

就在那個時候，他認識了何宇新，比他大一屆的師兄，那個人有一副不錯的嗓子，喜歡唱歌，兩個人在一起的時候，何宇新經常談著吉他即興演奏一些歌曲，唱上兩句，很多年之後，他還能夢到兩個人躺在學校的操場上唱歌的情形。

「哦，天啊，你簡直就像天使一樣。」這是何宇新對他說的第一句話。「憂鬱的天使。」

何宇新和靈風完全不同，他沒有靈風的溫柔體貼。但是他活潑好動，完全沒有責任感，興之所至，什麼都幹，他喜歡尋求刺激，帶著莫跡雲體會各種不一樣的生活。他們玩最快的車，喝最辣的酒，爬最陡的山。他們徘徊在生死邊緣體會自己的存在感。最後他們抱著嚐試的心態染上了毒癮，從此一發不可收拾。在這期間靈風曾經找過他，想要幫助他戒掉毒癮，讓他過正常的生活。而處於叛逆期的他，已經厭倦了靈風的虛情假意，這個男人的懦弱讓他感到憤怒，在最應該出現的時候他選擇了逃避，卻又在事後用對他的好來洗卻自己的內疚，他看不起靈風。

他和何宇新此時已經泥足深陷，再也無法回頭，但是毒品帶來的快感就像是火焰，燃燒之後剩下的卻是一片灰燼，是無盡的空虛。他知道自己在尋找什麼，但是他想要找的是一種在這個世界上根本不存在的東西，他收穫的永遠是失望。在嘗盡了所有虛幻的快樂之後，他和何宇新分手了。其實那也算不上分手，他厭倦了就離開，他需要了就回來，他們之間就保持著這樣的關係。何宇新吸毒的嘴臉就像一面鏡子，讓他看到自己醜惡的樣子，他想逃避，卻又捨不得那樣一個溫暖的懷抱。

畢業之後他順利成了一名導演，他知道靈風肯定又在背後動用了自己的關係，但是他懶得理他。而何宇新也和自己的狐朋狗友成立了自己的樂隊，他們終於各奔前程，只是偶爾通個電話聯繫一下。直到他再次回到這個城市導演這期選秀節目他們才相遇。

何宇新還是從前的樣子，放蕩不羈，什麼事情也不放在心上，沒有責任感，也不記仇。他就像一團火焰，自己快樂的燃燒著。他還會在他耳邊彈著吉他唱自己寫的歌，有時他會有種錯覺，又回到了年輕的時光，在夜晚的校園中無拘無束唱歌的日子。何宇新想和他舊情復燃，他沒有答應，因為這些年他已經有了新的伴侶，而且他覺得自己老了，不再是他曾經的國小弟。現在的他看起來比何宇新還老。

「那麼，如果想我了，就來找我吧。」何宇新對他說，這句話他一直沒有放在心上，直到那一天。

那一天因為姚子安知道了他給蘇唯下毒的事情，兩個人吵了一架，他想到了何宇新。他去找他，沒想到去的時候那裡有很多人。他本來打算喝幾杯酒就走，何宇新看他不喜歡熱鬧，便把他叫進了房間里。他們站在陽台上聊了些往事，和這些年的經歷。

「你戒掉毒品吧？」他對何宇新說。

「戒掉？baby，你太天真了，怎麼可能戒得掉？看看那些戒掉的人，過幾天不又吸上了？何必折騰自己呢？得快樂且快樂吧！」

莫跡雲知道自己說什麼都沒有用，但是還忍不住道，「如果我戒掉呢，我戒掉，你就一定可以戒掉。我看到一個人成功戒掉了毒癮，我想要過正常的生活。」

「好啊，那就先證明給我看吧。」何宇新根本沒把他的話往心裡去，隨口應付著湊了過來，在他耳邊輕聲道，「baby，我們現在就來過一點正常的生活吧，你知道我多麼想你，今天你的打扮真是太迷人了。」

莫跡雲知道何宇新想要幹什麼，但是他完全沒有心情，也不想再拾起曾經的感情，他將他推了開去，何宇新卻將其誤會成欲拒還迎，「baby，這些年，我有多麼想你，你知道嗎？」

「別這樣，你已經有很多伴侶了。」他說。

「對，我最想的卻是你……我知道你喜歡什麼……你喜歡強硬的我，喜歡被我綁起來，喜歡被我徹底的佔有，你喜歡在哭泣中體會快樂，我會滿足你的，你想要的一切，你只要乖乖的順從就好……」

何宇新的話像一道閃電擊中了他，那些塵封在記憶深處的往事忽然蘇醒了過來，他想起了靈風第一次對他說的話，「baby，我喜歡看你哭泣的樣子，其實你也喜歡這樣的對不對？我從你的眼神中就能看到，你在勾引我，讓我狠狠的佔有你……你已經不滿足於我們原來的關係。不要緊，我會把你綁起來的，這樣你就不會有負罪感，你可以掙扎，但是你知道你的力氣沒法反抗我。你可以一邊哭泣一邊享受我給你的一切，你是我的，從今天開始永遠是我的……」

他用力將何宇新推了出去，那一刻他簡直失去理智了。曾經的他沒有能力保護自己，從此鑄成大錯，而今他怎麼可以讓那樣的往事重演。

但是當他清醒過來，一切都已經完了，何宇新當時喝了太多的酒，腳下一個踉蹌，撲倒在陽台上的欄桿上，然後重心不穩，從樓上墜落下去，他根本來不及拉住他。那一刻命運用一把尖刀刺入了他的心臟，他想起了母親跳樓的那一幕，他簡直無法自製，跪在陽台上，心臟扭曲到了一起，用力的嘔吐起來。他親手害死了兩個人，兩個他愛的人，用同樣的方式。

樓下傳來驚叫聲，他才醒悟過來，他匆匆抓起衣服和包，沖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