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書？玉書？」

這是玉書回京以來，第一次出街遊玩。

南寧換了一身便服，快步走在狹窄的小巷子里，回頭髮現玉書沒有跟上來。他走回去，敲了敲他的頭，笑道:「走啊，還愣著幹什麼？」

說著牽起玉書的手向大街上走去，繁華的街道人來人往。許多小販叫賣著自己要賣的東西。

南寧牽著玉書的手，在街上逛來逛去，不一會玉書的懷裡就被塞滿了東西。

「玉書，你不是最喜歡兔子嗎？快過來，看看喜不喜歡？」

玉書看了一眼懷裡的東西，又看了看蹲在籠子前逗著白兔的南寧，走上前，緩慢搖了搖頭:「我不喜歡兔子，你記錯了。」

「……」

南寧有些尷尬，看著籠中雪白的兔子，最終還是花錢買了只。南寧將玉書手中的東西提在手上，又把自己手中的兔子塞進他的懷裡。

「實在不喜歡的話就帶回去燉了吧。」

「……」

玉書淡漠的看著懷中的兔子，心中只存凄涼與無奈。

他小聲道:「我從來都不喜歡兔子。」

「什…」

「駕！」

南寧還沒來得及回答，突然出現幾個身著黑衣騎馬的男子朝著他們襲來。

他們將玉書和南寧圍在一起，為首一名臉帶刀疤的男子一邊喘著粗氣一邊猙獰的笑，一雙燒得赤紅的眼死死地盯著南寧。

「狗皇帝，還敢出來啊？」

南寧護在玉書面前，警惕的看著眼前的人:「你是誰？」

南輝笑著，露出一口黃牙:「十九年沒見不認識我了？我的好弟弟。」

「南輝？」南寧挑了挑眉，諷刺道:「原來你還活著，我還以為你只剩下一灘骨灰了呢。」

南輝哈哈一笑:「只要你還活著我就不敢死。你在那破皇宮裡躲了整整十九年才敢出來，今天怎麼不怕死了？」

「為了今天這一刻，我可是等了整整十九年！今日我就要拿你的頭顱祭拜我的母親，我要扒了你的皮，喝了你的血，吃了你的肉，拿你的骨頭去喂狗！」

南寧哼笑:「你也得有這個本事！」

他一個箭步上前輪腿將人從馬上踹下，隨後跟那些人開啟了肉搏。趁著混亂有人拿起了刀刃，南寧沒有防備，後背瞬間被劃了一刀。

口子極深鮮血頓時直流。

一時之間混亂至極。很多攤子都被掀翻，眾多百姓跑的跑逃的逃。

玉書冷靜看著眼前的這一切，他知道單憑肉搏他打不過這些人。如果用了妖力，下一個被斬首的估計就是他了。

南寧打的一番好算盤，他料定了玉書不會眼睜睜看著百姓遭難，更不會看著自己去死。所以他借著南輝的手，殺了他。

南寧，你真的變了。

「娘…娘…你在哪？！」

在慌亂之中，一個大概五歲大的孩童跌坐在一個小攤的角落裡放聲哭泣，哭聲像是吵到南輝，只見他揮舞著手中的刀刃砍向了那小孩！

南寧看到了，可他離得太遠了，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小孩快要被刀刃劈成兩半。

情急之下，他下意識的喊:「玉書！」

一個桃紅如晚霞的身影快速閃到了那孩子面前，徒手抓住了那柄刀刃，鋒利的刀刃刺破了他的手掌，深深地刺進了他的血肉里。

緊接著身後一道又一道的樹藤直接穿透了那些人的心口，有的連內臟都掉了出來，腸子流了一地。場面極其血腥。

玉書抓著眼前的刀刃，抬眸望去日落山下，雲霞落幕。

刺眼的光閃得他睜不開眼，手心的傷口緩慢的滴著血，可他感覺不到痛。

因為他聽到了，曾經那些愛戴他，敬仰他的百性。

在害怕他，厭惡他。

一句又一句的語言，將他狠狠地推入了地獄。

「妖…妖怪！！」

「快…有…有…妖怪，快跑！！」

「別殺我，別殺我…！」

他痛苦閉上了眼。

南寧，你要是想殺我，就動手。

何必如此。

「噗呲！！」

時間好像在這一刻滯留了，恍惚間他好像聽到了刀刃與血肉摩擦的聲音。

緩慢的睜開，垂下眼眸。一柄刀刃刺進了他的胸口，柄刃刻著一個寧字，一半浸上他的血。

這一刻，玉書就像掉入了冰窟窿里，由身到心，冰涼透徹。

他不可置信顫抖著抬起頭，看見的是南寧站在太陽底下，他依舊是那麼的耀眼奪目，就像皇座上的貔貅。

只不過，貔貅愛財，而他，愛權。

所以為了穩固皇權，打掉心中的疑慮，抹去威脅到他的玉書，他還是拿起了那柄刀刃。

他是妖，不會死，就算受了傷也可以很快的治癒。

可是他也有心…他是妖就不代表他沒有心，不會痛。

難道真的像臨然所說的…人妖終究殊途？

他忍著痛，有些恍惚的看著他，嘴唇張張合合甚至都不知道問了什麼。

良久那人冰涼的看著他，眼裡帶著淡淡的嫌棄:「從未有過。」

從…未有過什麼？

他不知道。

閉上了眼眸，眼角處一滴眼淚落下。

玉書將軍，乃妖族之弊，當街行刺被關入地牢。

很快這件事情便傳遍了整個南寧城，很快就弄得滿城風雨，人心惶惶。

不少大臣紛紛向上遞摺子，有的念及舊情替玉書求情，有的則是早日希望斬首。

所有的百姓卻都巴不得他趕緊去死，一批又一批的百姓跪在皇宮外，甚至有一些直接在那兒住了下來，齊名百姓都在祈求皇上斬首妖孽玉書。

跪在那一聲又一聲高昂的聲音直接穿透了地牢。

「求皇上斬首妖孽玉書！」

「對，求皇上斬首妖孽玉書！」

「求皇上明鑒，殺了那妖孽啊！」

昏暗的地牢里，玉書跪坐在地上。身上纏滿了鐵鏈，肩胛處橫貫著一個專門壓制妖力的龍扣，黑色的龍扣直接穿透了他的肩膀。

他的血一直在往下流，沒有了妖力，他也就沒有了自愈能力。原本潔白的衣服，現在已經破破爛爛的，布滿了鞭條，可以說他身上沒有一塊好肉 。

「南寧，你真狠啊。」

身上的疼痛讓他不能睡去，不能昏去。只能活生生的忍著身上的劇痛。

聽著宮外百姓們的祈求，玉書感覺自己的胸口似乎被人狠狠地錘了一下，他有些搞不懂，也不明白。

為什麼前幾天那麼開心的恭迎他回京的百姓，如今會跪在宮門口祈求皇上，將他斬首。

原來人就是這樣的。

原來妖，在這個世道上是存活不了的。

終於，百性在宮外苦苦哀求了一個晚上，南寧下旨了。

「妖孽玉書，明日午時，斬。」

簡簡單單的九個字，卻刺痛了他的心。

吳瓊捏著嗓子在宮外念完後，便回去了。

一路上他的心情很複雜，可奇怪的是他的心中沒有恐懼，也許是活的久了，看透了罷。

他不過是個閹了子孫的宦官，初來時不懂宮裡規矩，是玉書將軍一直明裡暗裡維護著他。

這看似細小的恩情對吳瓊來說是無法忽視的存在。

玉書是妖，可他從來都沒有想過要害南寧城裡的百姓，如果他真的想要殺這裡的人。區區的地牢，奈何不了他。

吳瓊轉身去了御膳房，端出了一個盒子向地牢走去。

「玉書將軍，該吃飯了。」

玉書懶散的抬頭看了他一眼:「吳小瓊？」

吳瓊笑道:「是我，玉書將軍。」

聽到這個稱呼玉書皺了皺眉頭:「我不是將軍，別再這麼喊我了。 」

吳瓊將手中的東西放下，默了一會兒，認真道:「不要留在這了，這裡的人不值得你這麼做。」

玉書笑了笑，有些無奈的道:「我倒也想啊，可是我已經沒有妖力了。」說著還扯了扯身上的鏈子「出不去。」

「這點東西為難不了你，還有什麼捨不得走的？」

看著盒子里的紅燒肉，玉書拿起筷子戳了一塊，塞進嘴裡，含糊不清道: 「對啊，還有什麼捨不得的。」

他咽下口中的肉，沉默良久道:「只是走之前，我想再賭一把。」

「賭什麼？」

賭人心，賭人性。

正午時分的太陽十分的毒辣，照在人的臉上還有些刺痛。

在斬台上，玉書四肢被鐵鏈捆住幾乎動彈不得，肩膀上的龍扣還沒有取下。輕微一動，鮮血就直流。

他靜靜看著台下憤懣不平的百姓議論紛紛。

一個抱著小孩的女人開口：「我覺得這玉書將軍就算是個妖，應該也是個好妖吧，畢竟前天還在叛軍的刀刃救了我家二娃呢！」

這時女人懷中的小孩奶聲奶氣的說：「是呀是呀，大哥哥是只好妖！」

此話一出，就有人不滿了。

「你一個女人懂什麼？他可是妖！做這些只是為了博取我們的信任罷了！」

「對啊！一想到以前我們竟然還尊敬過他，我就覺得毛骨悚然。」

「妖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就是，就是。」

越來越多的人在一旁附和，突然一個雞蛋扔向玉書的腳旁，接著一個又一個雞蛋向玉書扔來，百姓開始大肆的向他扔爛蔬菜。

玉書愣愣的看著底下那些曾經敬愛他的百姓，他沒有出聲。

這一次，他賭輸了。

「時候到了，行刑吧！」

審訊官將手中的牌子往桌上一拍，一個劊子手哆哆嗦嗦的拿著刀上前。畢竟在他面前的是只妖。

他哆嗦著嘴唇慘白的臉看著他小聲的重複著:「對…對…對不住玉書將軍，我也是按照上面辦事…」

玉書抬頭朝著人群的方向環顧了一圈，似乎沒有看到想看到的人:「南寧呢？他為什麼不來?」

審訊官不屑的看了他一眼:「就你這種噁心的東西，也配皇上親自過來?」

聞言玉書臉色發白，隨後又歸於平靜。他無奈地笑道:「做一個人，怎麼就這麼難呢？」

「快，動手！」審訊官沒空陪他廢話，下手推了一把那個劊子手。

「對…對不住了，玉書將軍！」

就在那布滿了鏽蝕的大刀快挨上玉書那雪白的脖頸時，那刀連著劊子手突然被一道銀色靈氣擊飛了，劊子手被掀翻在地，在台上翻了幾個滾，吐出一口鮮血後便不省人事了。

空中無故出現無數桃瓣，在花瓣的交錯下出現一個修長的身影，他身著一席白衣，衣襟飄帶隨風舞，臉上冰冷如霜雪卻又似飛於白雲間的仙鶴，好看，囂張又孤傲至極。

他把弄玩著手中的綠檀扇，掃了一眼在場的所有人，冰冷的薄唇開口吐出一句:「這個人現在是本尊的，本尊帶走了。」

頓了頓:「攔者，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