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你那些同僚們也都儘是些廢物點心，托他們的福，我還活著。」

雲馭暫時不想再見到他，從鼻腔里擠出一聲輕蔑的笑，說出這句話費了不少力氣，額頭那隻若隱若現的眼睛也緩緩消失。

一隻手顫抖著伸了過來，他偏過頭，帶著嫌惡躲開。

「今日由我來審問。」

「所以呢？」

安成灝閉了閉眼，默默縮回手。他此行乃是在天帝面前大鬧一通，信誓旦旦拿自己的腦袋擔保可以拿回這最後一張殘譜，這才有了見他一面的機會。

雲馭這般冷漠他也理解。可這最後一張殘譜究竟是什麼，又到底在哪兒，天帝和他都心知肚明。

「我早料到你會被困在這裡……」

「可你還是眼睜睜看著，就像你當年對我那樣。」

忽然對上那雙清澈的眼睛，安成灝先一步移開目光。雲馭試了試，覺得自己可以掙開這堆該死的捆仙鎖，於是放鬆道：

「我的好師弟，師兄想問你一句話。」

腳下的地面開始崩裂，守衛腿一軟跪倒在地，有幾個被幻覺迷惑，用力掐緊了自己的脖子。

鎖鏈轟然斷裂，雲馭頂著一對鋒利如刃的角俯身捏住了安成灝的下巴，表情上似乎很期待接下來要發生的事。

「你……」

「你可願信我一次？」

手裡瑟瑟發抖的青鸞嚇得掉了一地羽毛，眼淚轉悠幾圈又憋了回去。

陰影中，已經半獸化的雲馭比原來足足高出一大截。先前流失的妖力正逐漸回到主人的身上。為了不把這膽小鬼先嚇昏過去，他斂去了周圍的妖氣。

「你可願，信我一次？」

「我……」

太近了。眼瞧著這駭人的傢伙一副馬上就要張口開飯的架勢，安成灝正欲翻眼皮直接暈過去，小心翼翼道：

「我信你。」

這三個字猶如一顆定心丸，讓正處在發狂邊緣的雲馭漸漸冷靜下來，他環顧四周，架起了步步後退的安成灝，挾持著到了天宮邊緣。

雖然他不知道雲馭接下來究竟要做什麼，也不知道他到底要自己相信什麼，直覺告訴自己，這絕不是一件好事。

「陛下萬萬不可！」

「決不能放那魔頭回去！」

朱雀被困在籠子里無法脫身，只能靠自己養的小雀兒給白祿送信。然而白祿也是自身難保。從天宮跌落讓他元氣大傷，從那日起一直都無法化為人形，心智如野獸一般，在凡間四處逃亡，早已經看不出原本的模樣。

「朕這麼做自有道理。那魔頭也為我天庭立過不小的功勞。留他多活幾日，算是寬恕了。」

座上的身影一步步走遠。留下焦頭爛額的各路仙君面面相覷。雲馭挾持安成灝出逃下落不明，比起那些遭難的凡人，他們更關心這二位的下落。

「臭小子。」

雲馭看了看被關起來的自己，又瞧了瞧籠子外正忙著擺弄鎖鏈的人影，笑著出聲喚他過來。

「長本事了，這會兒懂得欺負你師兄了？」

「……」

記憶錯亂讓雲馭時不時會變回蜚衣那副可怕的樣子。安成灝不理他，只是把他關起來，能多藏一天是一天。

「臭小子！再不放我出去，下一個——誒?」

安成灝想緊緊擁住他，現在只能隔著籠子抱上一抱，輕聲說道：

「不許再鬧了。」

「不許在鬧了！」

記憶中的人也緩緩重疊，這句話他也對自己說過。安成灝自幼時起便是個不安分的主。他從來沒見自家師兄能發那麼大脾氣。除了那一次自己非要偷摸著碰他藏起來的東西，還被抓了個現行。

「給我看一眼，又不會少塊肉。」

沒想到這小子剛剛學會化形，就差點給自己當場送走。那時的雲馭雖然寵他寵慣了，但有些東西是他不能碰的。就連自己也碰不得。

就比如這根鎖鏈，將他鎖在這裡，並不牢靠，卻是唯一能禁錮他的東西。

「站過去。」

「……不。」

「站過去，半個時辰後我再來幫你解開。」

那時的雲馭並不知道自己能有如此精彩的過去，只是隱約覺得自己應該不會是什麼好東西。那些藏起來的不過是為了尋回記憶所找到的證據，也就是那本自己親手寫下的異聞志，零零碎碎並不完整。

他不明白，萬物有靈，為何唯獨自己沒有名字。作為蜚衣封印記憶後死去，醒來時，他就已經成了雲馭。

「咱們打個商量。你放我出來活動活動，我保證不出這扇門。」

雲馭皺眉任他抱著，甚至任由他把手伸進了自己的衣領，摩挲著肌膚上那一大片被捆仙鎖燙出來的疤痕。

安成灝也冷靜了下來，忽然放開他，將鎖鏈纏在牢籠上便轉身離去。

「陛下。」

朱雀在殿前長跪不起，完全不見先前那副高傲自大的模樣。

「陛下，神君他也是奉命行事……」

「奉命？」

仙婢默默閉上嘴不再勸說，安靜的看著眼前臉色一黑到底的天帝陛下，怎麼也猜不出他的意思。

「他和那狐妖的事朕還沒追究。這會兒辦事不利，倒是自己趕上門來討打。」

這樣做其實自己也算是迫不得已。那時妖獸四處作亂，蜚獸自洪荒開闢時便已存在於天地間。若不是後來有了仙凡之分，他們從來不會輕易踏足凡間去四處招惹。

多年來的清繳，天帝疲累不已。偏偏這最後一隻還被那姓雲名灝的仙君給放走了。他這才想到這樣一個方法。

只有先把蜚衣逼到徹底死心封印記憶，重生後再收入天庭一心向善，編出一個關於「樂譜」的謊言，以他現在不著調又好奇心極重的性格絕對會追查到底。

直到最後一刻，記憶被徹底恢復，現在的雲馭就會無法接受自己的過去，只能選擇自行了斷。

「放他進來吧。」

「是。」

尾部赤焰不再明亮。接連被折騰這些天，朱雀差點把小命交代出去，一得到機會反而沒有力氣直接衝進來求情。

「如果還是要求情的話就免了，朕聽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