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應弘扯住楚定宸褲腿的手鬆了松，面上有些失神。

他低下頭去，抿緊了唇，好半天才擠出來一個苦笑。

「若是我想聽呢？你願意說給我聽嗎？」

楚定宸腿往前一拉掙脫了鄭應弘鬆散的束縛。

「我只會說給黎少風一人聽。」

「固執。」

「你之前也是一樣固執。」楚定宸拉開了門，在邁出腿的那一刻身後的鄭應弘像是瘋了一樣爬過來抱住了他的腿。

「算我求你……算我求你……」鄭應弘整條手臂都在顫抖，聲音也是抖到不行，「不要走……」

「你又為什麼要求我留下。」

鄭應弘搖了搖頭，再次開口的時候哭腔已濃，「我也不想，我也不想看不到你。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我看到你的時候，我就變得好像不是我自己了。」

楚定宸閉了閉眼睛，想了又想，終於還是收回了扶在門把上的手。

就算他剛剛已經被鄭應弘的那番話傷透了心，但是他還是要承認，此刻的鄭應弘體內，還留有黎少風的影子。

因為腿還被鄭應弘死死抱著，楚定宸轉身的動作費力又彆扭，他將手輕輕放到鄭應弘的頭上，有些疲憊地開了口：「別哭。」

鄭應弘點了點頭，而後鬆開了手，重新退坐回床邊，抱著雙腿埋下頭很久都沒有再說話。

楚定宸只覺得心裡梗得難受。

之前黎少風不管不顧跟著謝鈺溥離開的時候，他也是這種感覺。不過現在，這種梗澀簡直是要了他的命。

兩個人現在都沒有說話的想法，楚定宸沉默著走回床邊坐下，和鄭應弘隔了半米遠。

整個屋子的空氣壓抑的難捱。

最後是鄭應弘的手機鈴聲打破了這沉重的氣氛——是余希岩在催他去機場。

「……抱歉，我半個小時後就到。」

楚定宸聽到這句話神色微動，他扭頭看了眼鄭應弘，正好對上那人看過來的眼神。

鄭應弘勉力笑笑，「我要走了。」

「……會回來吧？」

「嗯，你等著我。」

鄭應弘站起身，看到已經好好立在牆角的行李箱的時候愣了愣，像是想到了什麼一般再次看了眼楚定宸。

楚定宸也對著他笑了笑。

「學著你的樣子收拾的，不知道會不會少什麼……你再檢查看看。」

鼻頭陡然發酸，鄭應弘慌亂地扭回頭，借口著時間不夠跑過去拉了箱子，然後急急逃出了房間。

房門關上的時候，憋了半天的眼淚終於滑出了眼眶。鄭應弘深深吸了口氣，伸手擦去淚水的時候覺得這眼淚並不是他在流。

流下淚的，是那個黎少風。

楚定宸按了按眉心，以為鄭應弘已經離開的時候，門外突然傳來了低低的一聲問。

「我夢見，我前世給你寫了上百封的信，你都沒有回我……那，你有沒有看到過哪怕一封？」

楚定宸心頭一驚，一時間不知道應該如何回答。

「……是沒有看到吧？」

「我聽村裡的婆婆說，我錯過了最後一封。」楚定宸突然緊張起來，「你還記得那信上寫的什麼嗎？」

鄭應弘卻沒有再回話。十幾秒後，大門的開合聲讓整個屋子再次陷入了無邊的寂靜。

楚定宸呆坐了一陣，突然低低笑出了聲。

「是嗎……原來我錯過了啊哈哈哈哈……」

【將軍可是不明那黎少風所等何人？】

【應是心上人。】

【心上人……女子？】

【自應是女子。】

【可我聽聞那黎少風於陰間千年，心心念念之人並非俗人。】

【該人姓楚。】

【名定宸。】

黎少風的所有心思，怕是都寫在了那最後一封信上。

楚定宸笑得心口發疼，便捂了心口繼續笑，直笑得淚流滿面，抽去了全身的力氣筋疲力盡地癱倒在床上才止歇。

原來他並不是一廂情願。

原來黎少風跟他一樣，不想讓兩人的身份止步於結拜兄弟。

可是為什麼……為什麼錯過的偏偏是那最後的一封坦白。

楚定宸後悔的幾乎要發瘋。

邈傾就在這個時候靜不作聲地站在了他的身邊，伸手虛虛在他面前一晃。

「定宸……」

「幫我回去。」楚定宸猛的抓住了邈傾的手，「讓我回到黎少風那裡。」

邈傾面露難色，「我……做不到。」

「是嗎……哈哈，看來我是強人所難了。」

楚定宸收了手，閉眼休息了一會兒之後開口：「成魅沒有把我的話轉給你嗎？」

「他說了，但是我還是放心不下。」

「你能告訴我應該怎麼做嗎？」

「……愛上鄭應弘。」

楚定宸沒有睜眼，所以他沒有注意到此刻邈傾臉上的表情。

一向只知行樂的二皇子，也會有一天對著某一個人將心底的落寞和孤寂展露無遺。

「定宸，你後悔了是嗎？」

「後悔倒說不上。只是我有時候會覺得他是少風，有時候又會覺得他只是鄭應弘。我找不到他到底是誰，我也不知道我最後到底愛的人是誰。」

「其實……」邈傾猶豫著開口，「趁你現在在人間的時日不長，我還可將你元神無恙剝去，隨我繼續留在天界，那樣你……」

「罷了。」楚定宸打斷邈傾的話坐起了身，「我現在不想丟下他自己一人。」

「可是鄭應弘也說了，他有好幾個前任，沒了你他也可以自在地生活。」

「但是他現在已經有了少風的記憶和感情，你再讓我丟下他，我做不到。」

「……為什麼要這麼固執。」邈傾的眉頭緊緊擰到了一起，「就算你現在不走，一年之後你不是還要丟下他一人。」

「最起碼還能陪他一年。」楚定宸笑了。

「到時候他會更傷心。或許不只是黎少風，連鄭應弘都會痛不欲生。」

「就讓我自私一回吧。」楚定宸揉揉眼睛，「到時候，你別忘了來見我最後一面。」

邈傾聽到這句話氣極了，「我不會來的。」

「那也是二皇子自己的選擇，定宸無從幹涉。」

「你……」邈傾再說不下去什麼話，只能死死瞪著楚定宸。

「二皇子慢走不送，不然玉帝發現端倪怪罪下來，罪將可擔待不起。」

自始至終，楚定宸都沒有轉過身來看邈傾一眼。

就像來時一樣，邈傾走的時候也是悄無聲息。

寂靜再次包圍了楚定宸。

許是心情太過大起大落，楚定宸有些犯困，在迷迷糊糊要把眼睛合上的時候像是想起什麼一般突然翻坐起來，從抽屜里拿出那個鄭應弘給他配備的手機，嚴肅地皺著眉頭認真又笨拙地花了好長時間給鄭應弘發去了一條簡訊——

【早點回來，我在家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