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東宮後，何稱立即去找了李承乾，隨後便將自己昨天的所見所聞全盤托出。

「所以說，你是懷疑…那位叫靈書的？」李承乾一邊點頭，一邊回憶著自己和靈書接觸的短短一段時間。

在他看來，那位靈書插入這件事中的可能性不大，但他帶著飯盒去太醫院找太醫這件事屬實有些可疑，就算是和這件事有關係，也應當只是個小角色。

「我也說不清，就是覺得有些奇怪。」何稱聳聳肩，「但要真說他是什麼壞人，又覺得不像。」挺矛盾的。

「無論如何，現在也就只能看迎春那邊了。」李承乾垂眸，「我已經安排人暗中監視那邊的動靜，不會讓她有危險的。」

此時，已經掃了許久地的迎春直起身子輕輕揉了揉自己的腰，她一臉費解的看著自己掃過的幹凈的街道，一時間莫名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被騙過來幹活了？

這都快把幾人份的活都幹完了吧！

她抬眼四處看著，除了一些路過的宮人，便沒有什麼可疑的人了。看著四周的場景，迎春的眼光暗了暗，一直待在這兒守株待兔也不是辦法，看來還得主動出擊。

想到這兒，迎春也不掃地了，輕輕揉了揉肩，故作誇張的四處張望，又偷偷溜到角落，做出一副偷懶摸魚的模樣，溜進了宮牆之間的小巷中。

因得目前最大的懷疑對象，就是楊妃了，所以他們還特意選擇了這條離楊妃宮中比較近的道路。另外，在不久前，迎春得知了送過來的消息，若是遇見了六殿下或者他的人，也要多加註意。

尤其是——靈書。

在剛剛進入小巷中時，迎春猛然間撇到一個瘦小的身影，正坐在地上，膝蓋上放著一個飯盒，飯盒裡的飯並不多，但他似乎餓壞了，不斷的往嘴裡送著。

條件反射似的，迎春立即後退兩步隱藏身形，悄悄探出一個頭張望著。剛剛那個人，似乎是——靈書。

沒錯，迎春見過靈書。之前給六殿下送補藥的時候，見過面。不過，只是擦肩而過，對方應該沒有記住自己。但迎春卻記住了對方，畢竟那時候，這人一看就受了什麼委屈的模樣，怎麼能不讓人多看一兩眼呢？

迎春側著身子觀察著裡面的靈書，他的衣裳有些破舊，似乎很久沒換過了，不像是貼身侍奉的。衣角處沾了些飯菜殘渣，不像自己吃飯時不小心粘上的，更像是被人潑上去沒有清洗幹凈的。

似乎也不是主子潑的。

迎春在心底暗暗猜測，那殘渣看上去不像是什麼好菜，一看就是大批量生產的。在這皇宮當中，宮人也是有三六九等的，貼身侍奉的和那些個雜掃的，吃的必然是不一樣的。

不過，更讓迎春覺得奇怪的是。這靈書明明是六殿下的宮人，可為何卻在楊妃宮附近的小巷裡吃東西呢？

想到這兒，迎春眯了眯眼，緩步現身，故作一瘸一拐的走進了小巷，在看到靈書時，眼中劃過一抹適時的驚訝。

小巷中吃著東西的靈書見有人進來了，頓時瞪大了眼睛，扶著牆急急忙忙的站起來：「抱歉，我…我現在就走。」

迎春輕輕眨了眨眼，似乎是不了解情況似的，歪了歪頭，從懷中取出一塊手帕，上前兩步遞了過去，柔聲道：「先擦擦吧。」

靈書有些呆愣的看著眼前的一幕，結巴著接過了迎春手中的手帕：「謝…謝謝。」

「不必言謝。」迎春自得的走到靈書旁邊坐下，故作惆悵的看著遠方的天空，輕輕嘆了口氣。

「你怎麼了？」靈書一隻手握著迎春的手帕，看著剛剛送了自己手帕的女子情緒這麼不對，忍不住開口詢問。

就等著你問了。

迎春嘴角微微翹起，但還是迅速壓了下來，抬眼一臉悲傷的看著靈書：「我…方才收到信，家裡的堂兄走了。」

這話一出，一旁的靈書頓時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對方，只能幹巴巴的蹲了下來：「你堂兄，對你很好？」

「那可真是好得很。」迎春眼中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諷刺，隨即迅速埋著頭帶著哭腔，壓下自己眼底的恨意，「我活到現在，可都是為了堂兄啊。」

一旁，靈書有些尷尬的四處張望著，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也不知道該如何安慰人。

看到靈書不接話，迎春也快速的調整好自己的情緒，抬眼苦笑著，拋出自己準備好的說辭：「如今我在這世上，已經沒什麼人了。在宮內沒有相熟的姐妹，宮外也無親人。更別說前些日子還受了傷，若不是沈太醫，就連醫治的錢也沒有。」

迎春一邊說著話，一邊觀察著自己身邊靈書的情緒。只見自己每說一句話，對方的神色便凝重一分，直到自己說完，對方已經是滿臉嚴肅。

「你……」靈書咬了咬牙，看著迎春的神情帶著幾分奇怪的情緒。片刻之後，靈書輕輕嘆了口氣，閉著眼靠在牆邊不說話。良久，似乎是下定了什麼決心一般，他抬眼認真的看著迎春：「你，多加小心。」

「啊？」迎春心中猛然一驚，就連呼吸都是一怔。這一刻，她彷彿感覺自己抓到了什麼關鍵。別的且不說，不管靈書有沒有參與這件事情，他一定是知情者。

六殿下李暗、楊妃……

還有這個…靈書。

既然他能說出這種提醒自己的話，那是不是可以說明，這是一個足夠的突破口。

迎春驟然變得有些興奮，她無比想現在就從靈書這兒找出真相。但她也明白，不行。越是這種時候，就越要冷靜。

「小心什麼？」迎春抬眼看著靈書的眼睛，藏下自己的興奮，露出一份好奇與疑惑。

「沒什麼。」靈書別過臉不去回答。

迎春看著靈書這副拒絕回答的做派，默默繼續進一步的試探。她故作一副好笑的模樣，玩笑道：「你不會覺得，我會失蹤吧？」

看著靈書眼中的驚異，迎春也證實了自己的猜測，補充道：「就宮裡最近不是傳言鬧鬼嗎？不過你不用擔心，這青天白日的，鬼也不會出來呀。」

「對……」靈書露出勉強的一笑，「大概只會在晚上吧。」

大概？

迎春敏銳的捕捉到了這個詞彙。

就算是，他也不清楚具體行動？似乎只是個簡單的知情者。

試探到這兒，也差不多該結束了，再繼續下去，怕是會被拆穿。迎春站起身子輕輕拍了拍衣裳上的塵土：「認識一下，夏荷。九殿下宮裡的雜掃。」

根據迎春的思考，自己指定是不能說出自己是長樂公主的人的，也肯定不能和太子扯上關係。思前想後，也就九殿下李治比較合適了。一是他和太子屬實，也清楚一點這件事情，不會拆穿自己。二是他性子穩重聰慧，就算是知道自己在外面說是他的人，也不會多問。

「靈書，六殿下宮內的。」靈書抬眼看著起身的迎春，或許是因為愧疚吧，竟然默默低下了頭。

看著靈書愧疚的模樣，迎春悄悄勾起了嘴角。只要他保持這份對自己的愧疚，還不是任自己拿捏？一個對自己心懷虧欠之人，和一個普通人，誰更容易拿捏就不用多說了吧？

得到了情報，迎春也不多待著，轉身離開了小巷，打算繞路離開，先去找公主，隨後去找太子將情報說出去。

路邊，迎春罕見的心情極好，在走出靈書的視線範圍後，腳步都輕快了不少。

在繞過楊妃宮中，準備朝長樂公主所在的地方行進時，迎面撞見了手裡抱著幾本書，路過的王桂。

迎春記得他，也知道他。

六殿下的貼身宮人。

迎春在心底暗罵一聲，連忙退到路邊低著頭等待對方經過。對方可能見過自己，當初在六殿下宮內，自己來送東西，這位王公公可是在宮內的，雖說不在現場，去陪著李暗在內室哄人了，但只怕萬一，這種風險，迎春不願意承擔。

迎春低垂著眉眼，等待著王桂從自己面前經過，直到對方走遠，才輕輕鬆了口氣。她抬眼看著王桂離去的背影，那是她剛剛離開的地方，也就是楊妃的宮殿之中。

看來無論是楊妃還是李暗，都和這件事脫不了關係。轉身離開的一瞬間，迎春只覺得有人叫住了自己，回身看的時候，只見靈書氣喘吁吁的追了出來。

「靈書？」迎春有些驚訝的回過身，輕輕眨了眨眼。

「這幾日，你一定要記得，若是看到……」靈書彎著腰喘著氣，臉也因為跑的過急而變得通紅。

靈書的話還沒說完，原本已經遠去的王桂忽然轉了回來。一時間，無論是靈書還是迎春都僵在原地。

王桂只是淡然的撇了一眼靈書，隨後輕輕一挑眉：「剛剛叫你幾聲，你沒聽見。六殿下叫你去送東西，可是送到了？」

「送到了。」靈書僵硬著身子回話。

「既然送到了，那便回去吧。」王桂擺擺手，示意靈書離開。

靈書咬著牙，低著頭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王桂也不說話，只是靜靜的看著靈書。靈書似乎害怕極了，身上明顯在發抖，但還是默默站在原地，甚至還悄悄往前挪了兩步，擋住迎春的身影。

「靈書？」王桂的語氣重了許多。

靈書抬眼默默看了眼王桂，隨即迅速的移開視線：「是。」

說罷，靈書緩緩離開這個地方，只是不停的回頭注視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