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嘒彼小星，維參與昴。肅肅宵征，抱衾與裯，寔命不由。』

白燁就望著這雪夜，心底升起一抹悲涼。

命運多舛，造化弄人。

就似精兵選拔，陰差陽錯讓他進入了緝毒隊伍。就似因公殉職，鬼使神差讓他成為了一隻狼。

無論如何，他都能接受，因為，他也不曾想過其他。

保家衛國是責任，緝毒警察是職業，但，也僅限於此。

想到此處，白燁甩甩頭，加快了步伐。

今夜風雪依舊，他要趁著人類和家犬們睡著了，跟豬擠擠睡，或鑽麥秸垛躲躲風頭。

食物方面，附近狐狸窩不少，估摸著夠他再撐半個月的。等入了春，他就重回喀米索亞大山脈。

白燁心裡盤算著，倏地耳朵尖一顫，頓住腳步，細細探聽。

孩子的哭聲，順著風隱隱約約從某處傳來。

確定不是幻覺後，白燁思索片刻，快速向聲源尋去。

村寨北面，是建寨以來便存在的地下牢。當然，它的存在歷史遠不及代代流傳的祭祀儀式與神秘傳言。

此刻，二虎子與巧兒蜷縮在暗無天日的地牢中，唯一透光的，就是頭頂那口鑿上條條木柱的風窗。

他們不明白為什麼會被抓來這裡。混亂記憶中，猶記得阿娘卑微的哀求與哭嚎聲 。

二虎子抱著瑟瑟發抖的巧兒，強忍恐懼，努力安慰道：「巧兒妹妹別怕，阿爸阿娘戚叔和大娘一定能找到我們的！」

巧兒怕極了，顫聲啜泣：「虎子哥...這裡有妖怪嗎？會吃人嗎？嗚嗚嗚..我不想被吃掉嗚嗚......」

二虎子一聽，心裡也有點怵了，但身為男子漢，他不怕！這樣想著，他袖口一抹鼻涕，吸吸鼻子：「不可能！就算有妖怪，我也不怕！」

下一秒，一道龐然黑影擋住了由風窗投射進來的大半光亮。

「啊啊啊！！！」

「！」

白燁被嚇得渾身一激靈，下意識往後一跳，遠離了風窗邊。

而孩子們驚懼的尖叫仍在繼續。

半晌後，兩個孩子的情緒穩定下來。二虎子這才敢重新冒頭，小心翼翼的往上瞧。

同時，白燁也慢慢探過頭去。

一對孩子可憐兮兮地縮在地下窯角落，此時，那個小男孩正瞪著一雙懵懂透亮的黑眸，呆愣愣地仰望著自己。

在孩子的眼裡，風窗外月色皎潔，那幽碧藍是如此鮮活、神聖，彷彿盛著一汪沉靜與安寧，不會令人感到害怕，反而多了些許心安。

「巧兒，你看，是只狗狗！好漂亮的狗狗！」

「...？」白燁心情複雜。

「狗狗？」巧兒半信半疑，但最終還是忍不住抬了頭。

「哇！它的眼睛真好看！好像...好像阿娘的翡翠耳環！」

「翡翠...是啥？」二虎子撓撓後腦勺。

「呃嗯......」巧兒也說不清楚，只好跟他比劃，「就是...就是那麼大的石頭......」

......

瞥著這倆孩子的幼稚互動，白燁一時不知該哭該笑。

這種酷寒天氣，將兩個六七歲的孩子關在陰冷潮濕的地下室！

幹這事的人，無疑是在謀殺！

白燁越想越沉重，循著這排地下室的通風窗，想找到出入口。不久後，他盯著這扇被上了兩把大鐵鎖的門，心情陷入了谷底。

他如果還是人，把這門砸得稀巴爛都要救出孩子，可現在，他無能為力。

白燁蹲迴風窗前，思索著如何處理這件事。

一般來說，在村寨中，自家孩子回沒回家、去哪兒瘋了，父母心裡都清楚。但如今都半夜了，還沒出現尋人的呼聲，很難不讓白燁起疑心。

他覺得自己在不了解情況前，不能貿然去找人類求助。畢竟，他只是一匹狼。

敲定後，白燁再次側目，望向這對孩子。

「巧兒巧兒，它看我了！它頭好大！」二虎子面露興奮，「想讓它當俺家的狗狗！」

「好啊，可是，阿叔會同意嗎？」

「會！阿爸可疼我了！」

......

「......」白燁嘴角一抽，就當聽了個笑話。

不敢多耽誤，白燁起身沖向寨內，在做到悄無聲息的同時，透過鼻子分析著空氣中飄蕩的各類信息。

就像此刻，他嗅到這戶人家沒有煙火氣，很可能一天都沒做飯。那就意味著，這家沒人。

院內的雞餓得直咕咕，豬圈裡的豬更是餓蔫了，時不時哼哼兩聲......

在確定沒人後，白燁熟練地越牆而入，然而因心急一時沒注意牆頭下杵著一把鐵鍬，一個趔趄，身形不穩間一頭栽在了牆根處。

一霎間，天旋地轉，頭暈眼花。

一群蘆花雞嚇得原地起飛，咕咕亂叫，亂作一團。母豬圈裡也有了些騷l動。

緩了一會兒，白燁緩緩爬起身，心裡叫苦不迭。若不是狼的頭骨堅硬無比，他恐怕就要折這兒了？

心裡嘆口氣，他很確定，這戶人家已經一天一夜沒回來了。

顧不得多想，他頂開堂屋木門，進了屋子。一股常年焚香的燭火味兒躥進鼻孔，白燁當頭打了個噴嚏。

迅速銜了一床被子，他又進了灶屋。屋裡分為冷清，瀰漫著一股草木灰與木柴的幹冷氣味。

只在灶台上找到三個雜麵饅頭，硬得跟石頭似的，無奈之下，白燁也只好塞進棉被裡，一起打包帶走。

一大包東西叼在嘴裡，白燁仍能健步如飛，這就不得不佩服狼的強大力量了。特別是軀幹前部，脖頸與顎部的肌腱位置。

但凡被狼嘴咬住，不撕下一塊肉，是絕不會鬆口的。

「狗狗給我們帶了被子！！」

「謝謝狗狗！它好聰明啊！」

在孩子們的驚喜呼聲中，白燁一點點將棉被和食物，從木杠間的縫隙塞進去。

但狼爪畢竟不如人手好使，等他真正塞進去時，已然累得不想動了。

可白燁明白，現在不能休息，他要冒險白天行動，希望打聽到這個寨子與孩子們的更多消息。

即使他明白，他已經不是人了，不用管這麼多。

可是…他無法釋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