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雙手套，花光了閔懷瑾剩下的所有銀子。

「酒肉雖好，但是為師還是喜歡看你小子高興的模樣。」閔懷瑾不要皮不要臉地說道。

奢雲眼眸里有一絲絲的淚花，手指一遍遍地摸過手套，「師傅，除了我娘，還從未有人對我這般好。」

「那以後記得好好孝敬你師傅，別老是頂撞我。」閔懷瑾微微一哂，搖頭笑了笑，讓他自個兒戴上。

閔懷瑾生了一雙桃花眼，睫毛密而纖長，眸子里蓄了一汪的春水，內里都是些讓人心神蕩漾的媚態。

他心情好的時候，那眼睛也會像現在一樣，眼角宛若月牙微微下彎，眼角的紅暈更盛，給人一種似醉非醉的朦朧感。

奢雲看得有些頭暈，過去的七年裡，閔懷瑾都是一副雲淡風輕的臉色，彷彿天生就是不會哭不會笑的模樣。

師傅笑起來真……太好看了。

師徒倆回到蒼梧的時候，鳳鱭和竹瀝從江南回來了，一併帶了好些小玩意兒，還有好菜好酒。

閔懷瑾在門口看了須臾的雪，忽然覺得這偌大的玉龍殿真的是太冷清了，除了山上常年不化的的積雪，一點青蔥綠意都沒有。

「你們倆去把客房收拾一樣，再弄點鮮艷點的氍毹回來鋪上。」

三個狼吞虎咽的小子點了點頭。

竹瀝叼著一隻金黃的雞腿，指尖晃過一點朦朧，變出一堆小玩意來。

「去山下買，要沾點人氣的。」閔懷瑾挑剔極了。

於是乎三個人又下山去了。

閔懷瑾在玉龍殿坐了許久，走到寢殿，打開那扇塵封多年的密室，裡面只是點著一盞黃亮亮的長明燈，一個排位孤零零地立在桌上。

他就這麼墊著蒲團跪了下去，對著閔長澤的排位拜了三拜，「哥，我來看你了，你還好嗎……你的孩子過幾天要來看我這個叔叔了，我……」

這七年裡，他想了很多要說的話，在這一刻，都像是一團蓬鬆的棉花，不合時宜地堵住了他的喉嚨。

有什麼滾燙的東西悄無聲息地鑽出了眼睛。

「你放心，我會等他長大，帶他去放風吹，帶他吃你喜歡的桂花鱖魚，給他找最好的先生。」他重重地磕了頭，把那些無聲的悲傷都化作一顆種子，埋進了心裡。

蒼梧的雪又開始紛紛揚揚地下，混著風聲呼嘯著。

仨小傢伙依舊還沒有回來。

凌泉和羽涅去了宮裡給他整理留在詔獄裡的東西，順便把牌子交接一下，也都還沒有回來。

這七年就像是大病了一場，身體里的某些東西早已不見了。

閔懷瑾心頭有些空落落的，四肢如同赤I裸著那般冷，他肚裡的酒蟲又起，想著找些東西暖暖身子。

玉龍殿里的酒窖早就沒有了酒，閔懷瑾有些悻悻地走出酒窖路過偏殿時，被一絲香味拉住了腳步。

偏殿里只有一張半掀的被子，幾本摞在一塊兒的書，幾件疊得整整齊齊的衣裳。

都是他買的。

閔懷瑾看了一周，發現角落裡還有幾根他撿回來的竹子，再多的，只剩牆面掛著的那一把弓了。

「這孩子怎麼也不懂的自己照顧自己啊。」閔懷瑾抱怨了幾句，剎那間，又想起剛剛撿到他時，那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

奢雲一副軟糯可愛的表情，一邊哀求著他陪著入睡的場景彷彿還是在昨天。

這孩子總是一副隨遇而安的樣子，卻總不叫他失望，學室的先生也是對他讚不絕口，詩書和策論都是拔尖的，是個可塑之才。

閔懷瑾走到他的榻邊，坐了下來，榻面往下一陷，一聲青翠的聲響由下面傳來，似乎是碰倒了什麼東西。

「這小子看著也不像是喝酒的人呀。」閔懷瑾在奢雲的床榻下找到了幾瓮酒，那酒缸小巧，裝的酒不多，聞著卻味道誘人。

閔懷瑾摘了塞子就往嘴裡倒。酒水化在口中，止渴生津。

「這酒好像還挺好喝。」閔懷瑾又倒了幾瓶下肚。

只是，他沒想到的是，那酒水的後勁極大，酒氣衝上頭，耳朵和脖子都是熱的，腳也不聽使喚了，偏殿到寢宮的一小段路愣是被他走得歪歪斜斜。

「唔……好酒。」

閔懷瑾迷迷糊糊地眯著眼睛，靠在軟榻上沉沉地睡去。

又不知道過了多久，他聽見軟靴觸地的聲音，分不清楚是夢境還是現實，閔懷瑾拉開裹著的被子，想要散發掉悶熱的感覺。

然而，他因為醉酒而有些無力的手卻被什麼縛住了，繼而一個沉重結實的身軀又附了上來，雙腳也被壓住了。

閔懷瑾以為是鳳鱭回來了，往常鳳鱭都是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罵罵咧咧著扶他起來喝熱水。

四周一片黑暗，閔懷瑾想要張嘴說話，下巴卻被一隻熾熱的手猛然摁住了，頭也被掰了過去，細碎的聲音被一個潮濕滾燙的軟物給狠狠地堵住了。

那軟物就像是久逢甘霖的猛獸，繞過他尖銳的犬齒，帶著貪婪繼續深入。

有人在吻他。

來人的呼吸急促而熱烈，帶著稚嫩和生疏。

「唔……」

閔懷瑾吃痛地想要掙脫束縛，雙手卻被拉到頭頂，使勁地鉗住他的手腕，那人還在繼續攻略城池，高聳的鼻樑抵在他的臉頰上。

現實中的閔懷瑾修身養性，自覺高高在上，從不知道什麼是情I愛，而這人帶著一腔快要溢出的情感，像是對待熱戀中的情人那般虔誠。

這是夢境吧，閔懷瑾感覺胸腔中的羞恥中升騰起一股異樣的酥麻，這感覺似乎能讓他忘掉所有的，壓抑著的痛苦和難受。

他突然有些貪戀這種恍若身處雲端的感覺，就像是他找到了一處藏身之所——一處可以躲開所有煩惱的世外桃源。

腦海中有個充滿誘惑的聲音在對他說：

就這樣吧。

別掙扎了。

沉淪下去吧。

閔懷瑾不再掙扎，只感覺眼角一涼，壓在他身上的人一僵，鬆開了他。

一股新鮮的冷氣重新鑽進他濕濡的嘴唇，閔懷瑾用力地呼吸著，醉意使得他根本沒辦法再抬起手。

他的頭一輕，後腦勺被捧了起來，那人摘下了他頭上的後壓發簪，動作輕柔，沒有拉扯到他的髮絲。

被子重新蓋到身上，那人似乎是不死心一樣，用手輕輕地撫I摸上他的臉頰，揩掉他眼角的淚，而後描畫著他的眉，沿著他英挺的鼻樑，最後停在殷紅的嘴唇，帶著熱意來回摩挲著。

這就是夢。

閔懷瑾這般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