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臣參見父皇。」

晨起，早朝之前，李承乾已經穿戴整齊站在御書房中，他低眉保持彎腰著行禮的姿勢，眉眼間皆是恭敬。

看到李承乾這副姿態，李世民輕輕點了點頭，抬手示意他起身，幹咳一聲：「可是有結果了？」

「是。」李承乾直起腰，面色平靜的從自己袖間取出已經寫好的摺子，上前兩步遞了上去。

摺子上寫著此次巫蠱之術案件的全部前因後果，李世民翻開摺子，不知看到了什麼，他的面色忽然陰沉了半分：「摺子上所寫，可句句屬實？」

「句句屬實，絕無半分虛假。」此刻的御書房只有李世民與李承乾二人，因此李承乾也沒有兜圈子，直接開口，「昨夜情況緊急，兒臣沒來得及告訴您，便擅作主張，令懷默進去救人，還請父皇責罰。」

「無妨。」李世民淡然開口，低頭繼續看著摺子，只是微微收緊的手透露了他此刻不平靜的情緒。

李世民微微皺眉，安靜的看著這個寫滿了所有案件經過的摺子。看罷，他將摺子往桌上一放，抬眼道：「傳楊妃，叫她速來見朕。」

李世民這話一出，他身邊的當值太監立刻俯身稱是，弓著身子小步跑了出去。

「高明，先坐下吧。」在當值太監離開後，李世民輕輕指了指下方側面的椅子，隨即幹咳一聲，在右邊伺候著的蘇凡見狀，立即識相的招呼所有人一起退了下去。

和御書房中略微有些嚴肅的氛圍不同。御書房外，何稱程懷默舒雲等人默默站在一起等待著裡面的召見。身為參與了這次案件的人，他們是一定會被叫進去的。

三個人中，最緊張的無異於何稱了。他不安的站在原地，似乎是為了緩解緊張，時不時的東看看西看看。

「小老闆，快看，他們怎麼都出來了呀。」程懷默忽的開口，他仰著頭看著為首的蘇凡帶著一群人出來的場景，有些好奇的用手肘戳了戳一旁的何稱。

同時，剛剛出門回身關門的蘇凡也看到了何稱他們，關上門的同時沖他們微微一笑。何稱也僵硬著臉回了個笑，程懷默則不在乎這些，樂呵呵的沖蘇凡打著招呼。

沒想到的是，蘇凡居然真的朝這邊走了過來。何稱一時間有些沒反應過來，忍不住往後退了半步。

「程小公爺，何郎。」蘇凡走到兩人面前站定，樂呵呵的行了個禮，直起腰之際才開口，「二位不必緊張，且在這兒稍等片刻。」

程懷默撓頭嘿嘿一笑：「我不緊張，我除了被我爹抽前緊張過，長這麼大還沒緊張過呢。欸，我們啥時候能進去啊？進去都問些什麼？」

「程小公爺神勇。」蘇凡笑著捧場，「等能進去了會告訴二位的，至於其他的，奴才還真不清楚。」

「哦。」程懷默失望的拖了個長音，繼續東聊聊西聊聊，說著一些沒用的廢話。而一旁的蘇凡，也不知道哪裡來的耐力，不僅一直耐心的聽著他的廢話，還時不時的附和兩聲。隨著蘇凡的回應與引導，程懷默已經不知不覺說出了自己與何稱結識的前因後果。

完全不知道為什麼話題莫名其妙拐到自己身上的何稱抬眼看著蘇凡慈祥的笑意，忍不住在心底吐槽著這隻老狐狸。

幾人正說這話，蘇凡忽然撇到遠處楊妃到達的身影，這才躬身行禮：「請恕奴才失陪。」說罷，朝著楊妃走去，領著楊妃走向御書房。

雖然何稱並沒有見過其他的妃子，但他總覺得楊妃一定是裡面最顯眼的那一個人了，一群妃子裡面，模樣最艷麗，衣著最華貴，頭上的金簪最多的，指定是楊妃無疑了。

「程小公爺安好啊。」楊妃緩步朝著御書房的方向走去，在路過何稱一行人時，輕輕瞥了眼三人，開口招呼道。楊妃說罷，也不等回應，目視前方繼續往前走著。她的姿態漂亮極了，似乎是已經知道了什麼，在來之前，楊妃特意穿上了一身粉色的宮裝，整個人看上去不像兩個孩子的母親，更像個未出閣的小姑娘。

「這麼早就叫我過來，看來陛下心裡可一點都沒有我呢。」推開御書房的門，楊妃先是發出一聲笑，隨即才說話道。她徑直走到御書房正中央，微微附身行禮。

主位之上，李世民也不接楊妃的話，只是抬眼沖一旁的李承乾輕輕點點頭：「既然人已經到了，便都傳進來吧。」

李世民的話音剛落，剛剛迎楊妃進來的蘇凡便立即轉身通傳，示意門外等著的何稱程懷默以及舒雲進來。

「還有必要嗎？」楊妃忽的嗤笑一聲開口，揚眉看向一旁的李承乾，整個人都透露著一股子傲氣。

率先進門的，是走在最前面的程懷默。他一進門便好奇的看向站在最中央的楊妃，那眼神彷彿絲毫不知道收斂一樣，幸虧跟在後面的何稱急忙拽了拽人提醒，這才收回目光。

「懷默，昨夜可是你把人當場抓獲？」李承乾先是起身朝李世民行禮致意，隨即緩步行進到楊妃身邊，轉身面對著何稱程懷默。

程懷默聞言，點了點頭：「是，昨夜有人妄圖在宮內行兇，意圖對這位舒雲小娘子行兇，被我當場抓獲。她也都招了，人已經被關押起來。」說罷，程懷默側身指了指一旁的舒雲。

舒雲傷得不是很重，包紮過後便沒有什麼大不了的，只是似乎還沒有反應過來，目光有些獃滯。原本李承乾是想給她些時間緩緩的，可她卻非要出來作證。

「狀紙已經附在摺子中。」李承乾補充道。

李世民聞言，重新打開了那個摺子，狀紙以及一些個其他東西，都被附在摺子的最後面，看上去一目瞭然。

「舒雲，東宮的？」李世民一邊查看著狀紙，一邊頭也不抬的詢問著。

「是。」舒雲低眉回話，「奴婢是東宮的灑掃，奴婢可以作證，的確是嬤嬤要行兇。」

「你還有什麼想說的。」李世民抬眼看向一旁一直不說話的楊妃，問道。

「無話可說。」楊妃聳了聳肩，用手中的扇子捂著嘴輕笑。

看著楊妃滿不在乎的模樣，李承乾微微皺眉，有些反感的移開視線。同時，主位上的李世民也被她這毫不悔改的態度弄得有些生氣：「既如此，楊妃在自己宮中禁足三年，月例減半，首飾折現，全部分給那些個宮人的家人。這三年期間，好好為那些個逝去的宮人抄經祈福，不許踏出宮殿半步。你可有異議？」

「沒……」

「有！」楊妃的話還沒說完，御書房的門驟然間被推開，只見李暗面色潮紅的站在門口，大聲叫嚷著，「我有意見。」

這場景出乎了所有人的預料，全都看向頭髮微微有些凌亂，衣衫還沒完全穿好的李暗。他似乎是急急忙忙的趕過來的，頭髮還沒完全打理幹凈。

「你有什麼意見。」李世民似乎被氣笑了，他瞪了一眼沒有攔住李暗的宮人們，「誰讓你進來的？」

「不是母妃，是我。」李暗喘了口氣，幾步走到李承乾與楊妃的中間，滿含挑釁的看了眼李承乾。

「蠢貨。」一旁的楊妃上下打量了眼李暗，隨即嗤笑一聲，低聲道。她似乎不打算給在場的任何人面子，直接轉身離去。

與楊妃擦肩而過，李暗站直了身子，深吸一口氣：「是我做的，我有證據。」說罷，李暗急急忙忙的在袖間找著什麼，隨即掏出一個用紅繩串著的小金豬。

李承乾轉頭看著李暗表面毫不在乎，實際上已經緊張的快要滴汗的模樣，心中莫名感覺有些悲哀，他輕輕皺眉：「此事可不能信口雌黃。」

「就這個，我是從一個叫琴瑟的宮人身上拿的。這東西都在我這兒了，怎麼著也不能冤枉了母妃吧？」李暗臉上還是掛著那有些不正經的笑，他抬手揚了揚小金豬。

看到小金豬的一剎那，原本還沒什麼反應的舒雲立即抬眼，眼中似乎只有那個小金豬一樣，目光炯炯的看著，藏在袖間的雙手握緊。

由於大家的注意力都在李暗身上，除了何稱，竟然沒什麼發現舒雲這反常的舉動，她的手不住的顫抖著，看著那小金豬，呼吸也急促了許多。

何稱站在一旁，敏銳的注視到了這一點，他趁著大家不注意，小心翼翼的往舒雲的方向挪了挪，迅速的伸手壓住舒雲的手腕，壓低聲音低言：「別衝動。」

隨著何稱的安慰與壓制，舒雲也逐漸冷靜下來，只是眼淚含著淚，低頭垂眸不語。

「既然你這麼想與此事有交集，那朕便成全你。」李世民有一搭沒一搭的用手指點著桌子，良久才抬眼，「朕就問你一句，你長腦子了嗎？」

說罷，李世民冷笑著撇了眼李暗，好似沒眼看一樣，別過臉冷聲宣布：「禁足兩個月，一同抄經祈福。」

「罰了我，能否不罰母妃？」李暗聽到這話，抬眼看著李世民。

「不可。」李世民手中一頓。

李暗微微一愣，剛想發作反駁，李世民立即補充道：「即刻執行。」

隨後，李暗還沒反應過來，一旁的蘇凡立即上前，恭恭敬敬的做了一個請的手勢：「還請六殿下回宮。」

李暗聞言，焦急的看了眼楊妃的方向，隨即又抬眼看看李世民，想要反駁什麼，卻怎麼也不敢開口。片刻後，他轉眼瞪了眼李承乾，惡狠狠的開口：「你等著。」

「出言不遜，威脅兄長，再加一個月。」李承乾還沒說什麼，李世民便直接開了口，似乎是李暗說的話碰到了他的忌諱，說話時也沒了那些個修飾，而是無比的直白，「朕平日里是怎麼教你們的？兄友弟恭這個詞，學到狗肚子里了？」

李世民這話一出，李暗也不敢再說什麼，只是陰沉的等著李承乾，哼了一聲離去。

隨著李暗的離開，李世民也不再板著臉，而是態度良好的看著台下的眾人：「懷默，你擒賊有功，朕便賜你寶劍一把，日後可要好好練習武藝。」

李世民彎眸看著喜形於色的程懷默，勾起嘴角道：「你父親昔日同朕一起上陣殺敵，可謂是英勇無比。如今看到有人能繼承他的衣缽，朕也是滿意了。你若堅持下去，以後定會有大成就。」

「是！」聽到李世民的話，程懷默面露喜色，在說到盧國公時，他的眼睛裡閃著崇拜的光，有些激動的擦了擦手。

「何稱。」

聽到自己的名字後，何稱先是愣了兩秒，隨即迅速拱手：「在。」

「你可想要什麼賞賜？」李世民坐在主位之上，低眉看著略微有些緊張的何稱。在李承乾的摺子當中，清楚的將每個人所做的事，都標了出來。從長樂公主，程懷默，何稱乃至於一位沒有標註姓名的宮女，他們做了什麼都寫的清清楚楚，一目瞭然。

何稱在此事中確實幫了不少忙，更讓李世民感到驚喜的是，李承乾如今的文書摺子改良方式，就是何稱所教。這一切都讓李世民注意到了這個小郎君。同樣，李世民心中也已經想到了何稱的賞賜，此時一問，無非是考察他的心性，能不能受的住自己的這份賞賜。

何稱拱手保持著行禮的姿勢，被李世民這麼一問，他驟然也想不出什麼。抬頭求救似的看向李承乾，李承乾也只是安撫的沖他笑了笑，並不多說什麼。

何稱輕輕嘆了口氣，低眉看著紅繩上串著的金豬，那是被李暗激動之下隨意扔在地上的。

「我…想要這個。」何稱低眉看著地上的金豬，那金豬已經被人踩了幾腳，上面粘著些許臟污。可何稱卻好不在意似的，將它撿起握在手中，「還請陛下准許。」

「哦？」李世民看著這副場景，不自覺的翹起了嘴角，「只要這個就夠了？」

「是。」何稱點頭。

聽到這樣的回答，李世民先是大笑了兩聲，隨即從主位上走下來，輕輕拍了拍李承乾的肩膀，意味不明的挑了挑眉：「既然如此，朕允了。」

「傳旨，太子門客何稱，天惠聰穎，特賜太子冼馬一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