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程懷默追拿黑袍人的同時，東宮之中的涼亭內，燭火微閃，李承乾與何稱並排坐在涼亭中間，看著池水中錦鯉跳動的身影。

「下次有機會，我給你做鯉魚吧！」何稱盯著在池水中游來游去的錦鯉，忽然咽了咽口水。

「鯉魚？你確定？」李承乾抬眼失笑的看著何稱。這在燭光下聊天的場景，讓他莫名想到了那日的秉燭夜談。熟悉的場景讓他忍不住翹起了嘴角，在察覺到自己的失態後，迅速移開目光，輕聲道，「好啊。」

此時，荒涼宮殿之中，隨著程懷默的聲音，潛伏在各個角落的禁軍驟然跳牆而入，手持兵刃朝著黑袍人衝去，沖在最前面的，自然是程懷默了。那黑袍人見這麼多人衝進來，有一瞬間的慌亂，但還是迅速反應了過來，立刻便打算逃跑。

同時，程懷默大步向前，一腳踹在黑袍人的手腕上，蹭的一聲把那匕首給踢了出去。隨後，他迅速的抓著黑袍人的手臂，膝蓋使力把人壓倒在地：「你是什麼人？敢在宮內行兇？」

被程懷默壓制著的黑袍人掙扎了兩下無果，趴在地上沒了動作，程懷默也不多廢話，抬手直接把人的兜帽扯了下來：「說，你是什麼人？來這兒幹嘛？想幹什麼？」

兜帽驟然被人拽開，黑袍下的臉這才顯現出來，那是個其貌不揚的中年女人。她面色陰沉的瞪著程懷默，可神情卻冷淡極了，莫名顯得有些可怕。

「少廢話。」那中年女人被壓的有些喘不過氣，她努力的抬頭呼吸，回眼看著自己身後的程懷默，「要動手便動手，我是死也不會透露半個字的。」

「哈？」程懷默諷刺一笑，也不顧對方是不是女人，加大了膝蓋上的力道，死死的按壓著對方，讓對方使不出半分力氣。

「你們先救人。」程懷默側眼瞟了一眼已經站起來捂著腹部滿臉痛苦的舒雲，空出一隻手指了指。旁邊的禁軍聞言，立即上前小心翼翼的扶著人。看著舒雲被解救，程懷默轉而看向身下的女人，夜色當中，她被掃到一邊的匕首在月光下散發著微弱的光，顯得特別顯眼。

「我懶得跟你多廢話。」程懷默眼中透露著一絲興奮的意味，說實在的，這還是他第一次，以正規的身份把人直接擒住，心底難免有些興奮。押著人走在路上，程懷默第一次感覺，自己是如此的意氣風發。帶著人從側門回了東宮，才發現李承乾與何稱已經早早等在亭子中。

看著程懷默帶著人進了東宮，李承乾手中一緊，加快腳步走到人面前，他低眉掃了一眼被推搡著的女人，隨即極其肯定的開口：「楊妃的人？」

這位嬤嬤他是見過的，據說跟著楊妃許久了，也有些威望。楊妃平日里也不會給她派活，總是帶在身邊，信任極了。也許是他很少與後妃有接觸，對於這個嬤嬤也是太了解，見過的幾次都對她沒什麼太大的印象。只是依稀的記得，她總是跟在楊妃身邊，模樣普普通通的不顯眼，話又少的很。

「是我自己的主意。」嬤嬤抬眼冷漠的看著站在自己面前的李承乾，好像早就預料到這種狀況似的。

李承乾微微挑眉，有些諷刺的開口：「理由呢？」他實在是不清楚，都這個時候了，打死不招還有什麼意義。

「沒理由。」嬤嬤冷淡轉頭。

聽到這話，李承乾和何稱對視一眼，皆無奈的聳了聳肩。這位嬤嬤很明顯，她早就知道自己會被抓到，也做好了咬死不說的準備。可這並沒有什麼意義。最近宮女失蹤，顯然是那個可以永葆美貌的巫蠱之術，她一個年過半百的嬤嬤，要那個做什麼？

何稱微微瞥眉看著寧死不屈的嬤嬤，緩緩開口：「你不說，又不是扯不到她身上。」

嬤嬤別過腦袋不去看何稱，冷哼一聲一言不發。

「你能有如此忠義之心，孤敬你一分。」李承乾低頭輕笑一聲，緩緩開口，「不過，難不成你真覺得，這事是你一個人能扛得住的？此事遠比你想像的複雜多了。牽扯到的東西，也多了。」

「此事僅我一人所為，與旁人無關。」

「這話，能有幾人信。」李承乾毫不猶豫的開口，「好，你說此事是你一人作為。那麼孤便問問你，為何要把人關在那個地方？」

這問題一出，原本還面色平靜的嬤嬤整個人忽的一抖。剛剛參與了抓捕的十個禁軍立即跪了下來，低著頭一言不發。就連自打把人送來東宮後，就一直站沒站相弔兒郎當的程懷默也驟然間站直了身子，面色嚴肅的低著頭。凝重的氣氛讓空氣都好像凝結了一樣。

看到嬤嬤的反應，李承乾默默眯了眯眼，整個人的氣場忽然變得嚴肅起來：「今日孤不信是你一人所為，明日父皇也不會信。所以說，那個地方，還有楊妃的手筆？」

「沒有！」嬤嬤驟然高喊出聲。

抬眼看著李承乾的目光，嬤嬤有些艱難的移開了視線。良久，才深吸一口氣咬牙道：「巫蠱之術一事，確實是楊妃所為。但那裡的事，絕對與她沒有半分關係。我若有半句虛假，便叫天打雷劈，永世不得超生。楊妃，她只是想叫皇上多看她兩眼，這才走了歪路子。在得知此種術式後，便有人找上門，說要包攬下此事。此後，每到時間總有人把心頭血送過來。可最近不知為何，卻忽然卻斷了。眼看著時間到了，楊妃那兒又要的急，我也只好自己去弄。這才知道人一直關在那裡。我發誓，楊妃此前完全不知會與那裡有聯繫，若是早知道了，是絕對不敢和此事扯上關係的。」

何稱皺著眉看著打啞迷似的眾人，心中越來越好奇，那個荒蕪的宮殿究竟是什麼地方，能讓人這麼聞之色變。甚至於讓這位嬤嬤不惜認下巫蠱之術的罪名，也要和那所宮殿扯開關係。

更別說，就連李承乾對於那所宮殿的態度也是一樣，微妙極了。

嬤嬤抬眼看著李承乾，顯得有些著急的樣子，她開言補充道：「誰不知不能與那裡扯上聯繫，還請殿下相信。」

「畫押。」李承乾不接這個話，只是輕輕把一張紙放在嬤嬤面前。嬤嬤拿起紙上下看著，紙張上接著自己剛剛說的所有話。看著李承乾的目光，嬤嬤咬牙在上面畫了押。

「此事，孤明日一早便會如實稟報父皇。」李承乾轉身，背對著嬤嬤輕輕閉著眼，隱藏著自己的情緒，「結果如何，父皇自會給出評判。至於你，今日暫且收押東宮。」說罷，李承乾抬了抬手，示意禁軍們將嬤嬤關押起來。

看著禁軍帶著嬤嬤離開了這裡，李承乾深吸一口氣轉過身，面色顯得有些疲憊的看著程懷默：「懷默也早些回去休息。此事莫要透露給任何人，包括程將軍。」

「好。」程懷默在一旁點了點頭，一臉嚴肅的拱手。

隨著程懷默的離開，場上又只剩下李承乾和何稱兩人。眼看著所有人離開，李承乾忽的鬆了一口氣，他抬眼有些失神的看著遠方的月亮。

「大郎。」

何稱輕輕攬著李承乾的肩膀，陪著他站在夜風中，抬眼看著天上的月色：「你可以告訴我，是怎麼了嗎？」

「明日案子便徹底結了，我送你回客棧吧。」李承乾答非所問的說著。

何稱微微皺眉，要說這案子結了，也確實是結了。在宮中行巫蠱之術，利用宮女心頭血的人已經被找到，且證據確鑿。

楊妃手上的抓痕，被留在沈羽住處的貓毛，人際關係的緊密連接，一切都已經被掌握在手中。再加上楊妃宮中的嬤嬤在行兇時被當場抓獲，且對自己的罪行供認不諱，這已經是實錘了。

可另一方面，那個給楊妃按時送心頭血的究竟是什麼人，那所宮殿又到底是怎麼回事，又和這些有什麼關係，這一切都是疑團。

看著李承乾微微有些惆悵的模樣，何稱輕輕嘆了口氣，搖搖頭不去想這些東西：「好啊，我回去後，你也常來客棧坐坐。」

「只要你不罵我，我就去。」李承乾似乎想到了什麼，轉頭看著何稱玩笑道。

這頓時讓何稱想起自己跟李承乾說過的那些個鬼話，刷的一下臉就紅了。在李承乾還沒暴露身份的時候，自己可沒少說「太子」壞話。

「那時候，是我不了解你。」何稱紅著臉撇撇嘴，故作鎮定的看回去。

說實話，當初掉馬什麼的，來的太快，別說李承乾了，何稱也沒反應過來。那時候大腦一片空白，腦海里只剩下震驚。

而現在在月光下，何稱想的也就更多了。穿越過來後，他從來沒有想過轟轟烈烈。正如他之前跟李承乾說過的一樣，原本的打算很平常，先報恩，等報完恩就走人，然後種田隱居，瀟瀟灑灑過一生。

但現實往往都不會如願。

原本以為的小恩人，居然是歷史上罪名累累的那個人渣。

但……那又有什麼關係呢？至少他現在不是那樣的，以後的路還長，未來會怎麼樣，誰又能知道呢？

何稱只知道，李承乾是現在的李承乾。而現在的李承乾，和歷史上所描繪的那個人渣不一樣。

這就夠了。

「以後不會了。」何稱忍不住笑了笑，抬眼注視著李承乾的眼睛，補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