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夏朝聲音那看去。

是個很精神的少年。有著水藻般蜷曲的黑髮，從沒見誰的頭髮那麼美過。右側頭髮上綴著三顆珠子，星星似的光輝，隨著動作，鞦韆似的晃著。

那少年長著一雙虎虎生威的眼睛，嘴唇薄得就像輕塗上了一點櫻桃紅。

是個長得很好看的少年。

代夏聽著白瑞歡偏頭痛似的一聲嘖笑。

那少年就像箭似的，衝到他們身邊，雙眼亮亮的，也不管下著雨，地上臟，直接跪下，雙手掌心朝上：「尊上聖安。」

白瑞歡笑了一聲：「你父親知道你出來？」

那少年抬頭，雙眸明亮，笑起來很好看：「師尊，這次可不是我的錯了。是我父親叫我來的。」

他的一雙眼睛，直直望著白瑞歡。那雙眼睛在另一個人身上出現過，像淤積住的河，無法綿延，訴說不了壯闊。

生命就此失去彈性，因為他。因為他是她的君父。

白瑞歡害透了她。

嵇安卻一臉天真，笑得純真，只是見到白瑞歡後覺得親切快樂：「師尊也知道，我自幼養育在您座下，自然與父親納下的五十二位淑娘妾侍並不熟悉，父親的第五位淑娘，名橘的妻室快隕了，想要見您一面。我父親許了，我才有機會見您。」

白瑞歡鬆開了代夏的手，代夏有一瞬間的愣，怔怔看著自己的手……

白瑞歡說:「我知道了。」

代夏望著白瑞歡，剛才牽著他手的白瑞歡不見了，因為他所不了解的白瑞歡出現了，於是他的小白就消失了。

吶，小白。

代夏想用手觸摸白瑞歡的後背，可是現在的他沒有資格，因為白瑞歡不許他了解他。

代夏把手攥起來。

白瑞歡對嵇安說：「退下吧。」

人流涌動中，他們二人站的很近。撐著一把傘，雨落到傘上的聲音開始變得緩慢，白瑞歡注視著代夏，嘴角泛起一絲笑。

他用手輕輕撫摸代夏的頭髮，狐耳。

「對不起，一個人能回去麼？」

代夏接受著輕柔的撫摸，心卻是重的，酸的，咽下一塊冰，胃裡卻用酸融化著。

「小白。」

「嗯。」

「我不能了解你嗎？不能愛你嗎？」代夏輕輕用手抱住白瑞歡的腰，把額頭抵在白瑞歡胸膛上：「我什麼都不知道，關於你，一知半解。你卻還對我好，你知道，別人會對這種情況怎麼說嗎，說我是你的寵物。」

「小白，我是你的寵物嗎？」

白瑞歡愣了一下，卻輕輕笑了。他能感覺到大地的鬆動，他對代夏說：「你知道嗎？這場雪過後，萬物就開始生長，土地悲憫慈悲的允許一切存在生長。萬事萬物，都有其中道理，規律。」

「命中註定，我是避不開你的。若是避不開，就是冤孽。可你一叫我的名字，就像一束光亮把我照得透明。」

「代夏，我的小狐狸。我遠不如你看起來，那麼游刃有餘。」

代夏把頭抵在白瑞歡的胸口上，目光向下，淚水向下，一滴一滴，和雨水緩慢的混合在一起。

他沒有看白瑞歡，卻能想像到白瑞歡的笑，他的笑總帶著一點無可奈何，世事難為。

悲觀主義者嗎?

看到結果，就想避免開始，因為結果是壞的。可這過程中，也有放不下的東西，若能避免所有壞事，人生幹脆就不要開始。

白瑞歡的笑，攫取了代夏那顆正在跳動的心臟。

「我要去見一個快死的女人，是我害得她魂飛魄散。代夏，我是於心有愧的。」白瑞歡說:「我把一切都想像得太簡單了，哪怕是神，也無法幹預別人的自由意志。」

「那個可憐的女人愛上了一個不該愛的男人，為了他，連自己的生命都放棄了。很不值得，代夏。」

代夏聽了，抬頭看白瑞歡，目光撞到白瑞歡的眼睛中，他看了白瑞歡一會。反而捧腹笑起來，身體微微顫抖。

他說:「你是真不懂啊。」

「小白，白瑞歡……人為了愛的人，能做到什麼程度，能犧牲到什麼程度，能創造出什麼樣的奇蹟，你了解嗎？」

白瑞歡微覷眼，只是淡淡的笑:「我知道，只是人活一世，不值得。」

「人可以為自己而活，也可以為愛而活。可以為很多東西而活。」

「小白，那是別人的人生。」代夏目光溫柔，而又有點憐愛的望著白瑞歡，伸手撫摸白瑞歡的臉:「你到底是有多可愛，這麼多人愛你，很累吧？」

白瑞歡怔怔看著代夏。

「可是啊，小白。我覺得人都是自私的。比如我。我不知道你說的那個姑娘，我也不知道你怎麼害了人家。」

「我只是想了想，如果是我，我愛你，而你不愛我。就算你不愛我，可是你有了困難，或得了病。哪怕是要我去十八層地獄，一步一步踩著刀尖，跪著去，爬著去，我也會去救你。」

「人在世界上的基本意義是活著，可是一有愛，就全亂套了。那是一種從娘胎里，還沒來到這個世界上就存在的慾望。既耀眼又齷齪。」

「白瑞歡，別替別人去評判自己的人生。就如我，為了你，只要你好好的，現在死了也願意。我不後悔，也不用別人替我值不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