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還沒放棄，對嗎？」

羅靖城沒有回答他。

而此時，沈瀾正坐在辦公室的桌子上，盯著靠牆的那塊白板出神，兩個小時前這塊白板上寫滿了密密麻麻的字，而現在卻只剩下隱隱約約的痕跡。

「無字天書，嗯？」

沈瀾回過頭來，擠出一絲職業性的笑容，向羅靖城伸出手來。羅靖城聳了聳肩，「什麼都沒有搜到，沒有衣服，沒有鞋子，什麼都沒有，說是當天晚上太happy，衣服上沾上了紅酒，都扔了，什麼都沒搜到。也沒戴手錶和戒指。」

沈瀾眼中落下一絲失望，然後又回過頭去盯著那塊白板，於是羅靖城也繞過桌子和他一起盯著那塊白板，好像盯久了，白板上就會自動浮現線索。

「你不相信他是無辜的？」

羅靖城知道「他」指的是危然。他不想透露剛剛和危然的那番談話，因為他也無法確定再次被欺騙的可能性，「在我的刑警生涯中，我真的很少見到在每個案子里扮演重要角色，卻又是無辜的人。殺死楊絲敏的人選擇了直接割喉這種最慘烈的方式，足以說明他心理素質極好，他是享受這個過程的，而且自信自己可以處理得極好。這樣的人在現實生活中極會偽裝，而且危險係數非常高。」

「而且和危然早年喪母、心靈有創傷、性格有點缺陷的特質相符。」沈瀾笑了，「但是，誰沒有點心靈創傷呢？」

羅靖城想到了自己去世的父親。但沈瀾只是這麼蜻蜓點水的一提，便繼續下去，「韓熙庭雖然父母雙全，但在集團內部位高權重，他自負而野心勃勃，又何嘗不是一種心理缺陷？我不想從心理上去分析，但我相信危然，他不會作出這麼瘋狂的事。」

「不從心理從什麼，從你對他的感情？」

沈瀾輕「哼」了一聲，表達著自己的不屑，「從證據上。」他轉身將電腦熒幕轉向羅靖城，指著熒幕上一坨糊狀物中的一點紅色說，「這是楊絲敏的胃裡有未消化的櫻桃留在一堆奶油之間，在她吃完這棵櫻桃不久就被殺了。」

「然後呢？」

「這是一顆處理過的櫻桃，一般用作蛋糕裝飾。然後你看看這段視頻。」

那是一段party上切蛋糕的視頻，羅靖城看過很多遍，仔細一回想立刻明白了沈瀾的用意。蛋糕上只有三顆櫻桃，位於蛋糕的最上一層。危然分到了第一顆櫻桃，但他並沒有吃，趁人不注意轉手送給了身邊的一個小正妹，櫻桃很快消失在小正妹的唇齒間。蛋糕上的第二顆櫻桃在危良語手中，她也當場就吃掉了。而第三顆櫻桃則給到了韓熙庭！

羅靖城拍手道，「他在撒謊。他說在危然和楊絲敏吵架之後他再沒有見過楊絲敏，而他們兩個吵架發生在切蛋糕之前。」

「不錯。韓熙庭將蛋糕擺在了自己預訂的房間里，讓服務生以危然的名義將她約來，並將她殺害。」沈瀾停頓了一下說，「但我們還需要最關鍵的一點證據。」

羅靖城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有些羨慕危然，當危然被全世界背叛的時候，還有一個如此可靠的男人在鍥而不捨的尋找證據證明他是無辜的。他將手按在沈瀾的肩膀上，用力捏了捏，兩人對著那塊白板又靜 坐了片刻，最終白板上並沒有浮現出他們想要的效果。他掏出鑰匙說，「走吧，下班了。」

「我再想想。」

「想啥呀？再想頭都禿了。要不然就開著你的新車去兜兜風，找個地方吃夜宵去。」

沈瀾拗不過他，不情不願的拿起車鑰匙，這一刻他腦海中忽然閃過一到亮光，「鑰匙……我不相信他把所有東西都扔了。割喉會造成血跡噴濺，說不定這些東西上會留下證據。」

羅靖城順著他的思路想下去說，「車鑰匙，門鑰匙。」

「手機……」

沈瀾馬上找出那部尾號為110的手機，在殺人之後，韓熙庭很可能馬上給司機羅浩打了電話，布置製造車禍的證據。沈瀾將車鑰匙扔給羅靖城，語調中帶著一絲歡快，「你自己去兜風吧。」

羅靖城接過鑰匙，走了。一個小時之後他帶著兩份夜宵趕了回來，透過解剖室的玻璃牆，可以看到沈瀾專註工作的身影。羅靖城沒有打擾他，在辦公室里吃完自己的那一份夜宵，坐在椅子上閉目養神。

羅靖城知道接下來的事情只能留給天意。很多縝密的犯罪最終功虧一簣，並不是因為罪犯不夠聰明，他們不經意間的一個疏忽，更像是天意的安排，這在他看來就是天網恢恢疏而不漏的最好註解。

當黎明的太陽升起來的時候，他們所有的努力最終贏來了回報。沈瀾在手機外殼縫隙中，檢測到了血跡反應。

在又一個忙碌的日夜之後，血液的DNA檢測結果出爐。當羅靖城將這個消息告訴韓熙庭的時候，他看到了面具的碎裂，面容的崩塌，精神的潰敗。韓熙庭被押出去之後，審訊室中還回蕩著他不甘的嘶吼。羅靖城還記得第一次見他的時候，他偽裝得像個不諳世事的孩子，需要父母的保護，當一切落幕的時候，他仍然像個孩子一樣，歇斯底里。羅靖城對他除了憎惡別無他感，他冷酷的犯罪手法，以及漠視生命的殘忍心理，是危氏集團價值觀的典型代表和完美繼承者，是老一輩處世哲學的延續。這應該也不是他第一次涉足命案，後期他們還會對危氏集團進行再次梳理，包括高進興的案子。

他仔細收起楊絲敏的檔案，這個聰明果敢的女孩，遊走在危險的職業中，雖然做足了充分的準備，甚至進行了遠程監聽，但她低估了人性的殘酷，還是因為一個小小的疏忽，暴露了自己，成為了家族鬥爭的犧牲品，讓人唏噓。

羅靖城坐在空蕩盪的審訊室中安靜了片刻，一個人享受著正義戰勝邪惡的快樂，享受著為死者昭雪的滿足。在這場全員都是惡人的遊戲中，勝利不是突如其來的，戰線在一分一分的推進，當最後時刻來到的時候並不是山崩地裂的震撼，卻是那種水到渠成的安寧。

然後他做了一個重大決定，給全員放個假，讓大家出去放放風，這一陣子他們連軸轉，綳得太緊了。他相信陳琪的案子也很快就能解決，真相就在那裡，他們只需要找到那個隱藏的入口。

羅靖城起了個大早，清空大腦之後，躺在床上想了一萬個約沈瀾出去增進感情的理由，結果都覺得過於刻意，於是決定先去餵了一下那隻在院子里橫行無忌的大黃貓。羅靖城下樓之後卻在招待所的門口看到了一排挺屍的老鼠，脊背涌過一陣惡寒。

一人一貓對視良久，羅靖城把手裡的準備喂貓的火腿腸塞進了嘴裡，說，「咱們還是各吃各的。」

「喵！」

「嘿，怎麼還不領情？人家特意留給你的。」沈瀾穿著白色的運動裝邁著輕快的步伐從遠處跑過來，晨運的汗珠打濕了前額的頭髮，帶著種濕漉漉的健康美。

「你領情，我轉贈給你？」

沈瀾蹲夏身子，拿根小棍翻弄了一下，說，「雄性和雌性比例3：1，我就說呢，不是光棍誰大半夜出來溜達。」

「……」羅靖城滿頭黑線，心道這是一個科學工作者應該說的話麼，人家明明就是晝伏夜出好吧？「也許人家是同性戀。」

「那就更糟糕了，剩女太多了，不利於鼠界平衡。」

羅靖城瞥著沈瀾，說，「只有打破平衡才可能發展是吧？」

「哼！」

那大黃看沈瀾動它的獵物甚是不滿，用爪子扒拉著他手中的木棍，沈瀾順勢將它一翻，就讓它泄露了隱私，「不去做個絕育手術麼？」

大黃似乎感覺到腹部傳來一陣涼意，嗖的竄上旁邊一棵大樹。

「這想法有點殘忍。人家還沒享受生活呢，就讓人家當太監。」

「那等著它撒播種子的時候，你可得負起責任。」

「等我給它配個公貓，多麼和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