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12月24號。

這是我搬家的日子，我搬離了那個和顧墨住了兩年半的房子。

……

我生物鐘出奇的准，那是我以前做助教時留下來的習慣，每天按時六點起床，不管昨天晚上睡得有多晚。

我醒來時，摸了把眼睛，發現眼角還有未幹的淚痕，白色的枕頭濕了一大片，昨晚上我竟然在夢裡哭了一個晚上。

不知道蘇北昨晚有沒有聽見我哭，我伸手往身邊的空位探，很涼，蘇北起得比我還要早。

看來要幫蘇北洗枕頭了，我煩惱的抓了抓頭髮，光著腳裸就下了床。

踩在冰冰涼涼的瓷板上凍得我直哆嗦，一晚上都沒有溫度的腳更加麻木，差點踩不穩摔倒。

蘇北正好提著飯菜走進房間，看見我要摔倒，他趕緊跑過來伸出一隻手扶住我，「光著腳不要亂跑！魏杞你多大的人了，怎麼還拿身體開玩笑？」;

聽著他的語氣，我便知道他有點生氣了，不過我覺得好笑，我又沒惹他，他憑什麼生氣？

蘇北扶著我又坐回床上，一定要我是靠著床板蓋著被子他才肯放心。

我想說我又不是什麼病人虛弱到走不動路，我不過是昨天昏迷了而已，有必要這樣嗎？

「你昨晚腳跟冰塊似的，快點坐好！我們就在床邊吃飯！」

我驚訝，「你什麼時候那麼隨便過，不是有潔癖嗎？」

我和蘇北從小一起長大，當然知道蘇北有嚴重的潔癖，吃東西在床上吃這種事情幾乎不可能發生。

我原以為昨晚上他是可憐我所以才准許我在他床上吃的。

蘇北眼神閃躲，耳尖微紅，「你是例外，不算！」

他把飯菜擺在桌子上，一盤土豆絲，一盤雞蛋炒西紅柿，一盤酸菜魚，一份紫菜湯，兩碗白米粥。

菜很好吃，我知道不是蘇北的手藝，他煮的菜可以把人毒死。

「魏杞，你眼睛很腫…」蘇北猶豫著開口。

我又摸了把眼睛，有點兒疼，昨晚哭狠了。

「很醜唄。」

「不醜！你怎麼樣都帥！」蘇北肯定道。

我被他一臉認真的表情給逗笑了，也同他打趣：「當然，你魏哥什麼時候兒丑過？」

「行，你是我魏哥！」蘇北給我夾土豆絲里的肉。

我本來就比他大兩歲，當然能算他魏哥。

「蘇北，中午就跟我過去收拾東西吧。」我淡淡的道。

原本還算活躍的氣氛突然變得有點兒冷，蘇北捏著筷子的手突然一緊，他眼睛又紅了，我知道他是氣的。

看著蘇北那樣兒，我在想要不還是自己去吧，萬一他和顧墨打起來我還不知道能勸誰。

一想起顧墨我就一口飯都吃不下了，把沒扒幾口的米飯放在桌子上。

「飽了。」

「飽了？你才吃多少，你當你是貓啊？」

我只好對他說實話，「吃不下，噁心。」

蘇北嘆了口氣，臉色還是不太好，他把湯拿過來讓我喝。

「不管怎麼樣，不吃飯就得喝湯。」

我看著他一副我不喝完就不能下床的態度，只好一小口一小口的把湯喝掉。

隨便收拾了一下，我和蘇北兩個人便出門了。

蘇北開車我坐副駕駛。

比起我來蘇北家境實在是好太多了，父母都是商人，生意做得很大，蘇北也從不缺錢花，不過他很少問父母要錢的。

現在坐的這輛雷克薩斯ES就是他自己攢獎學金，兼職幾年買的，說實在的我很羨慕他，從來不用擔心學費生活費之類雜七雜八的費用。

比起蘇北悠閑樂趣的生活，我幾乎要累成狗了，上學時期要一邊保證成績不能下滑，一邊兼職兩份工作，為了拿獎學金我拼了命的通宵背課文。

蘇北家也幫了我們家不少，我爸車禍離開我跟我媽早，我媽身體也不好，不能幹重活，用醫生的話來說，就是：腦供血不足。

一堆一堆的藥沒停過，父親留下來不多的積蓄不過幾個月就敗光了。

2013年8月12號。

我忘不了我那天回鄉下，送我爸，被大雨沖刷過的泥濘的小路，陰暗暗幾乎要將天壓垮的烏雲，都令我膽戰心驚，我不知道天是否會真的塌下來，不過我知道支撐我媽活下去的天已經塌了。

我從C城趕回來，蘇北比我還要先到的，他扶著已經連站也站不住的我媽，我媽懷裡摟著我爸的遺照。

蘇北臉上的悲傷之色很重，眼眶也很紅，似乎是已經哭過了。

我快步走過去，代替了他扶我媽的位置。

「媽…」我悲傷的喊了一聲。

我第一次看見她這種神情，絕望，無助，脆弱，像將死的病人，整張臉一點血色都沒有，唯獨眼睛鼻子是紅的，哭紅的，眼睛高高的腫起，嘴裡一直喃喃自語。

我心疼的摟住她瘦弱的身軀，把她死死抱住，好讓她可以感受到一絲溫暖。

我眼淚止不住往下掉，可能是因為我去世的父親，可能是為我悲痛欲絕的母親，還有以後我要肩負起來的責任。

蘇北的爸媽火急火燎的趕來，因為這邊是山區，下過雨後泥濘的小路小車根本開不進來，他們只好走了一段很長的泥濘路程才趕到的。

來到時兩人都很是狼狽，昂貴布料的衣服淋得濕透，褲腳全是黃色的泥土。

蘇北的爸爸朝我點頭，算是打招呼，平時那張嚴肅的臉帶著滿滿的疲倦，他先是給父親上了三炷香，誠意的拜了拜，才又來到我和我媽面前，他強行給我塞了一個白包，「節哀。」

我麻木的點點頭，接過帛金。

蘇北的媽媽幾乎是邊哭邊向我媽這邊走來，她哽咽的伸手抓住我媽的一隻手，「燕兒，你受苦了…」

我媽恍惚的回過神，原本已經止住的哭聲又變得撕心裂肺，她猛然推開我，自己跌坐在地上，懷裡的遺照被她死死的抱著。

周圍的親戚，朋友全都安靜下來，憐憫，同情的目光壓得我幾乎喘不過氣。

我想把我媽從地上扶起來，不過蘇北的媽媽比我先一步，她哭著說，「阿杞你跟小北先去幫忙…我勸勸你媽…」

我感激的看向她，「知道了，蘇姨。」

後來，一切後事幾乎都是蘇家一家人幫襯著我們打理好的。

從那時候開始，我便知道我欠蘇家的再也還不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