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記

西元756年七月十五日，唐太宗寵妃楊玉環楊氏被賜白綾一丈，弔死於馬嵬坡上，享年三十七歲。

壹.順時針——妃子殤

午夜，白無常吐著舌頭，手中鎖鏈一端，是一位面色慘白但依舊端莊雍容貴氣十足的婦女。

「時辰到，鬼門已大開，別再掙扎了，速速與我離開。」白無常面無表情地看著女子催促道。

女子只是淡淡地笑，沒有回答，也沒有挪步。

白無常見狀無奈地拽了拽鎖鏈，不由得暗自懊惱，他就這麼倒霉，碰到個硬釘子，早知道就不和黑無常搶這份工了，還以為是個輕鬆的活路。

這樣想著，卻還是本著原則繼續勸到。

「人間有什麼好的，你的一生都已經結束了，還有什麼執念不可放下的？」

女子依舊沒有做聲。

難為白無常攤著天生一張面癱臉說這些話，不得不說頗有些違和的喜感，但卻依然沒能動搖眼前的女子。

他和黑無常的職業，是將逗留在人間的鬼魂帶回去，讓他們好轉世投胎，但像這樣執念很深，不願離開的，他們卻是沒辦法帶走的。

但這樣的鬼魂，往往到了最後都不會有好結果。

正當白無常糾結要不就直接弄碗孟婆湯灌了再帶走時，突然一張來自地府傳音符傳送了了過來，他立馬隔絕了四周，沉默地聽完後，半響，才暗自嘆了口氣，揮手退開結界。

這兩位爺又想弄什麼幺蛾子？

這樣想著，卻也沒有慢下動作，利索地將鎖鏈收回，然後才看著眼前依舊沉默著不說話的女子，再次問到:

「果真不走？」

「嗯，不走。」

楊氏這次恭敬地回答道，她從這位鬼差的行為中，看出了些許轉機。

「真是不懂你們了，死都死了，還有什麼放不下的？」

「是啊，還有什麼放不下的？「楊氏接著話，繼而低聲呢喃了一句「可是就是放下了，才不走啊。」

「此話怎……」「呵，有意思，放下了，才不走。」

正當白無常想要開口詢問時，一個聲音突然插了進來。

就見一個穿著白袍金邊的俊美青年，抱著一個五六歲的小孩兒突然出現，白無常見狀，立馬低下頭，恭敬地走到男子身後側。

「你就是那位生前很是受帝王寵愛的楊貴妃？」

「是。」

楊氏恍若沒聽到他語氣里的嘲諷，不卑不亢地福了福身子回答道。

「你……雲想衣裳花想容，春風拂欄露華濃，果然名不虛傳。」

青年眯了眯眼，話到嘴邊又似乎突然改口，讚歎道，接著不動聲色地將偷偷擰著自己後頸的小手攥了下來，握在手裡輕輕揉捏。

楊氏依舊淡然模樣，也沒否認。

帝錦眼裡閃過一絲讚歎，卻也沒再說些題外話，他這次來可不是為了這些。

「你可知不輪迴的靈魂會有如何下場？」

「不知。」

「呵，要麼徹底消失，連輪迴都沒機會，要麼吞噬其他人的靈魂，變成遊魂惡鬼，然後被鬼使尋得，最後打入十八層地獄，這樣，你還要執意留在人間？」

「是。」

「何必呢……」帝錦說著，顛了顛手臂上的孩童，感受到懷裡小孩兒突然一僵，心情大好，又摸了摸小孩兒的腦袋，感受到後頸又是一痛，才悠悠收回手。見對面的女子依舊淡然的樣子，也不再試探，朝白無常點了點頭，對方立即會意地上前，系了個白繩在楊氏手腕上，等它完全消失之後，才又退到帝錦身旁。

「這是冥靈繩，一旦你有作惡，它便會立刻燃燒招來鬼使。」

「冥界也不是什麼死板之地，我等也不是刻板之徒，如何選擇的權利在你。」

「話盡如此，望好自為之，楊貴妃。」

說完，三人逐漸消失，楊氏沉默了會，朝他們剛剛所站的位置拜了拜，才飄著往回而去。

貳.逆時針 憶

當楊玉環得知自己將成為皇帝的妃子時，已是坐在回京的轎子上了。

距離自己被迫送往寺廟做了道姑也不過短短幾個月，再次回來居然是如此變化，楊玉環不知這其中是哪裡出了問題，讓自家公公看上了自己。

看著轎子外面流走的景色，她想到那同自己恩愛五年的夫君——壽王李瑁，不知他在得知此事時，是否又曾有反抗……

這樣想著，楊玉環微微斂眉，嬌美的臉頰上露出淡淡的暗沉與悲戚，又很快被淡然掩飾，她的命運一樣如同漫長的官道一般，看不到終際。

皇宮內

「兒媳見過父皇。」

「平身。」

李隆基親自扶起楊玉環，那雙已顯蒼老的手輕輕摩挲著她的手腕，感受到眼前女子的微顫，他動了動嘴最終沒說什麼。

眼前這個與武惠妃頗為相似卻又年輕百倍的兒媳，讓他一顆孤寂的心重新活絡了起來。

——讓她做自己的妃子。

這樣的想法他不是沒有猶豫過，但最終還是順著心意做了最後的選擇。

即使，這個選擇，被所有人都鄙夷。

「從今往後，我待你好可好。」

李隆基小心翼翼地收回手，將她引到桌前坐下，才輕聲詢問道。

歲月在他的臉龐留下深深的痕跡，年輕英俊雖已不再，但一身帝王的威嚴卻讓他整個人充斥著成熟男人的魅力。

楊玉環微微抬眉，一路上那時隱時現的憂愁和鬱悶，在看到眼前之人小心翼翼之舉時恍然消逝。

良久，她微微一笑，嬌艷如花，婉轉的聲音輕輕響起。

「好。」

這一應，便是一生。

叄.順時針 驚變

深夜，楊玉環無言地飄在大殿之上，神色淡然地看著殿上的兩人。

「可惡！可惡！這些老東西！環兒已經死了他們還這般揪著不放！欺人太甚！」

「李亨這混賬東西，居然趁朕不在自立為帝！真是好大的膽子！」

「哈哈……這就是報應嗎？讓朕既失去了環兒又失了江山，咳咳……」

「皇上息怒息怒，身子為重啊！」

空曠的行宮裡，李隆基憤怒地將茶盞一擲，明黃色的帝服之下，胸口誇張地張縮。

高力士低頭退到一側，他也沒想到太子居然會這樣大膽，但如今皇上的情勢卻是不容樂觀啊……

暗自在一旁焦慮的高力士，沒見著殿中央那黃袍之人一閃而過的悲哀，但楊玉環卻是看得一清二楚。

她揮身飄著靠近，就落在李隆基的身旁，站在她尋常所站的位置，就這麼淡淡地看著，看著這位英明一世的霸主，一點點地鎮定，一點點地收攏情緒，最後面無表情地掠過自己，走出大殿。

「你不跟上去嗎？」

身後突然響起一聲童音，軟軟地朝她問著。

楊玉環沒有立馬回頭，一直看著李隆基走出她的視線，才緩緩轉身，瞧著眼前一大一小兩人也不意外，看了半響，才微微垂眉搖了搖頭。

還未開口，就聽得殿外傳來李隆基沉穩而又略帶滄桑的聲音。

「吾兒應天順人，才智非凡，朕了宣布今日將皇位傳與太子李亨，有子如此，吾復何憂!願大家都盡心相輔，強大唐之盛！」

「皇上英明！」

眾人的聲音緩慢地回蕩開來，隨即一點點地淡去。

大殿之內，一片寂靜。

「走吧。」

帝錦率先打破了平靜，拉著冥御頗有肉感的小手，一把將他抱起，也不顧懷裡之人的反抗，朝楊玉環點了點頭，隨即，隱匿於空氣中。

楊玉環復又看了眼大殿之外，淡淡地接著之前未說出口的話，對自己答到「他終會做出最明智的選擇。」

也漸漸隱逝在了空氣里。

肆.逆時針 溫情

「皇上，這裡這裡，快來！」

「哈哈，環兒你真是，慢些走，哎，罷了罷了。」

御花園裡，楊玉環拉著李隆基，一臉嬌笑地將他引到正中心，在那，一朵朵嬌艷欲滴的牡丹肆意綻放，她鬆開拉著李隆基的手，腳步輕盈地往前走去，心底數著節奏慢慢輕舞。

「環兒……」

李隆基痴痴地看著花海中那令人憐愛的身影，抑制不住的暖意在心間環繞。

距離將她接到自己的身邊，已有七個年頭了，她越發成熟動人，自己也越來越老，但她沒有絲毫摒棄，反而更加體貼入微。

這份柔情讓他貪戀，他知道，自己已將這人兒放在了心尖，再也放不下棄不了。

「皇上，你在發獃嗎？」

楊玉環嬌顏一展，停住腳步朝李隆基調皮地眨了眨眼睛，李隆基無奈地搖搖頭，也沒惱怒，縱容地放任她的舉動，並不覺自己的威嚴有損。

「慢點兒，別摔著了。」

「怎會？皇上來幫臣妾伴奏好嗎？」

「嗯。」

說完，李隆基接過樂師笛子，熟稔地吹起了那篇《霓裳羽衣曲》，時不時雙目相對，又唱和上兩句詞。

此時的他們，如同是平常人家的夫妻，環繞在他們之間的淡淡的溫情，是他們都不願割捨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