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夜下起了一場小雨，地上淺薄的雨水濕了路人的褲腳。

難得這節日遇上周六，季遇一大早就拎了一大袋蘋果去莊家，順便約了庄墨離一道去書局買書。莊子笙和夏荷同往常一樣去參加公司的酒會，司機和傭人這兩天也放了假。街上的計程車幾乎都是滿載，雨滴從透明的雨傘上滾落下來，在地上濺起一個小小的水泡。和著清脆的雨聲，像是在天地間奏起恢弘的交響樂。

在別墅區等了許久，兩人最終決定去擠公交。確實是擠，w市是中國超級人口大市，三個區常住人口高達2000多萬，城市落後的基礎設施建設早就已經不能承受高密度的人群。貧富差距更是大的可怕，公交系統幾乎都被大部分工薪階層所佔據。季遇還好，對庄墨離來說，確實有些難熬。

半個小時的路程，庄墨離出了一身汗。四面八方都是渾濁的溫熱的空氣，人與人之間早就超出了所謂的安全距離，摩肩擦踵絕不為過，陌生人的雨傘不斷的順著沾滿水珠的傘面滴到衣服上，卻不好意思讓他挪一挪地方。

物外書店，堪稱w市最美書店。中央天井茂林修竹，讓書店有了清晰的方向感，所有的事物圍繞天井展開。深入書店，各個空間的書已鋪開，數以十萬計的書籍靜靜躺在那裡，你只需要用雙手將它們啟開。

這裡非常靜，不僅僅是安靜，更是一份平靜和安寧。每天來往的人有很多，各個階層，身份不同，價值觀不同，到這兒來卻只有一個目的，看書。

「你要買什麼？參考書嗎？」庄墨離把傘上的水在外面抖了抖，然後放在店外指定的位置。

季遇的神情有些恍惚，含糊的應了一聲，「不過我要先找一找。」

「好，正巧我也要看一下有沒有《Wuthering Heights》，我找好久了。上次老闆說他會想辦法幫我聯繫看看還有沒有原版，我去問問，然後三樓上靠窗雅座集合。ok？」

「行！」

兩人說好集合地點就開始分頭行動，這裡的老闆跟庄墨離是老熟人了，見著他來就熱情的打招呼，「小庄，今天平安夜都沒出去玩玩？怎麼有空來書店？」

庄墨離笑答，「這不是下雨嗎，也沒什麼地方好去，正巧陪人過來，就問一下上次我拜託的《Wuthering Heights》到貨了沒有？」

「到貨了，一共兩本，有一本剛剛才賣出去，這本給你留著呢！」老闆從書櫃底下拿出一本紅色的硬皮書，遞給庄墨離。

把書拿到手中，庄墨離隱隱興奮，「謝謝老闆，我就先上去了。」他迫不及待的像是等著幼稚園老師發獎勵糖果時的孩子。

也許是因為平安夜，又加上下雨的原因，平時座無虛席的閱覽室此時不過二十幾個人，一覽無餘。

庄墨離一上三樓就看見坐在窗邊看書的沈棠，他穿著紅色的圓領毛衣，微微靠在白色的椅背上。優美的脖線上掛著一條銀色的鏈子，鏈子垂下來，隱沒在毛衣深處。光和影的作用把他的輪廓和五官襯托得更加立體和深邃，角度原因，庄墨離只能看清他的側臉，但是僅僅如此，也足以讓人自慚形穢。只有這樣的人，才能堪稱完美。

他果然更加適合這種沉靜的環境，庄墨離看著他像一個普通的少年，窩在書桌一角，桌上放著一杯熱氣騰騰的綠茶，手捧著一本書，專心的閱讀，突然生出一種歲月靜好的感覺。

遏制住想要上前打招呼的慾望，庄墨離在他身後找了一個靠窗的位置坐下來，想看書的那份心思已經淡了，放下書，撐著手臂不自覺的盯著沈棠的後背，思緒早就拋到九霄雲外。

「沈，沈棠！」沈棠放下書，抬頭一看，是劉佳玉。

她打扮的像一個甜美的小公主，深粉色的棉布復古長裙，外罩了一件駝色的大衣，下面套了一雙同色系的鞋子。她本來就長得得天獨厚，這樣精心裝扮更顯得高貴美麗，這樣的她扎到任何人面前都會叫人忍不住側目吧！

劉佳玉沒有錯過沈棠眼中那轉瞬即逝的讚歎和驚艷，她深吸了一口氣，彎起嘴角，「我可以坐在你對面嗎？」

「當然。」沈棠起身，繞到對面紳士的把椅子拉開。

兩人相對而坐，氣氛有一絲微妙的尷尬。劉佳玉把隨身的包包和袋子放在旁邊的椅子上，撥了一下額前的劉海兒，餘光瞥到對面躺著的書，眼前一亮。打開話題，「你在看什麼書啊？」

沈棠合上書本，深紅色的鎏金封皮上寫著《the moon and sixpence》，「《月亮和六便士》。」他說。

「啊，老師的推薦書目，我還沒看過……」劉佳玉有一點激動，他更加喜歡有內涵的男生，沈棠跟那些只會窩在房間里打遊戲看毛片兒的紈絝子弟好太多，「還是英文原版，你看到哪裡了？」

沈棠翻開書目，看了一下說，「第十五章，我才剛開始。」

「好看嗎？我也想看！」

「還行。」

「……對了，今天是平安夜。」說著，她就從袋子里拿出一個鮮紅的蘋果，蘋果又紅又大，長得十分勻稱透亮，「這是我在旁邊的水果超市順路買的，看起來挺不錯的，給。」

沈棠接過來，一個蘋果竟然完全佔據了他的手心。

順路買的？這種漂亮的糖心蘋果可不是隨意在路邊就可以買到的！

沈棠說了聲謝謝就把他放在旁邊的桌子上。

兩人再次無話。

……話題一旦停下來，那股尷尬就開始如影隨形，沈棠完全沒有主動地意思，劉佳玉心中有點忐忑，她把手伸進一旁的包包里，摸到一個薄薄的信封。

深呼吸已經不能讓猛烈跳動的心平靜下來，她猛地把信封抽出來，雙手把信封遞到沈棠面前，「沈棠，我，我喜歡你——」她面色潮紅，聲音都在顫抖，眼神卻倔強又羞澀的看著他。

倔強又帶著韌性的女孩子，可惜，沒有感覺。如果是別人，他到可以玩玩，但是這樣的女孩子，值得尊重。

「對不起，我不能收下。」情書、心意，都不能。

沈棠拿著書，站起來準備離開，這樣她應該會不那麼尷尬吧……

劉佳玉還沒來得及體會自己第一次表白被拒的心情，眼淚就在一瞬間模糊了雙眼。她把信收回來，牢牢的捏在手裡，就像握住自己僅剩的尊嚴。

她的腰背筆直，從背後完全看不出一絲頹意。沈棠回頭看了她一眼，心中浮起淡淡的愧疚。也許當時就不應該扶她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