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幽幽轉身離去，留下一句「苦海無涯，回頭是岸」隨風而逝。

臨禪依舊立在那歪脖子老樹下，低聲喃喃自語，重複著老方丈的話：「苦海無涯……回頭是岸麼……可海和涯在何處，岸又在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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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重天上，一人坐在雲霄，磕著瓜子好不悠閑。

此人身著白月華袍，腰間垂掛著一手指長短的精緻毛筆和書，皆為玉質，金冠束髮，面容俊郎，左手虎口處有一毛筆形狀的印記隱隱放光，此人正是天族小仙司命星君。官職及修為階品雖低，卻掌管著六界所有人的命氣。

「你們二人啊，好好歷劫吧，待他日歸來，別忘了請我飲上一杯喜酒啊，嘖嘖嘖。」

「哎呀！」司命星君剛說完便懊惱地捂著自己的嘴巴，「瞧我這張臭嘴！天機不可泄露，天機不可泄露啊！」

「長殷——」遠處傳來一聲高呼。

聽出這聲音是誰，司命星君翻了個白眼：這貨又來蹭瓜子了！

來人一身金光，體型發福，身著白金長袍，面目慈祥，長長的白眉白須隨著步伐飄動，左手攜著一鳥籠，籠子里關的卻不是普通的鳥兒，而是青鳥，青鳥乃是星宿老君的坐騎。

不錯，來人正是星宿老君，掌管著星宿的東轉西移，南飄北斗，人界的十二黃道就是由其掌運。

司命長殷不為所動，繼續啃著瓜子。

星宿老君樂無機提著袍子走到長殷跟前。

「嘿，我說，長殷啊，怎麼我叫你你不答應我吖？」樂無機將臉湊到長殷面前，「啊？我說你坐在這兒看什麼呢？」

「老東西，又喝酒了吧？一身酒味兒臭死了，離我遠點兒，趕緊的。」

長殷嫌棄地推開樂無機，心道：保不齊又是跑諸葛天機那裡偷酒喝了，這會兒被諸葛天機追殺，所以跑到我這裡來避難來了吧？

「嘿嘿，知我者，司命長殷是也。」

樂無機從長殷手裡抓了把瓜子兒，津津有味地嗑著，吃著人家東西，卻還不忘吐槽一翻。

「不是我說，長殷啊，你這瓜子兒我可是越來越吃不上了啊，成日不見鬼影的，幹嘛呢？」

「……吃就吃你的，哪兒來這麼多廢話！」

「唉……這咱們天族與魔族的戰爭才消停一會兒，妖族又來挑釁，真是多事之秋，多事之秋啊……」

樂無機惆悵地又從長殷手裡截了一把瓜子。

「現在是夏天。」

「……」

長殷扔了手中的瓜子殼，拍了拍手掌，道：「放心吧，天族與魔族，斗不了多久的。」

「你這話說的是什麼意思？」樂無機猛地抬頭，「你可是從司命薄上看見了什麼？！」

「天機不可泄露，天機不可泄露啊……」

「唉……說來也慚愧，自麟嬋上神下界歷經轉世投胎七世輪迴後，我天族竟再無一人能夠擔起鎮守邊境之重任。」

「你說這麟嬋上神怎麼就想不開，看上了那魔君逍遙呢？迷之，迷之啊。」

「麟嬋上神七世輪迴，那是她註定有此一劫，塞翁失馬焉知非福……」長殷輕笑一聲，心道：怎的忽然有種眾人皆醉我獨醒的感覺？

樂無機吐了嘴裡的殼兒，直哼哼：「我若是再問，你定是又要再答一句『天機不可泄露』是否？」

「是。」

「哼！那我還問你作甚？！！」樂無機直翻白眼，猛嗑瓜子兒。

「哎！我說你別把我的瓜子兒當自家的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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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空寺

午夜，靜的謐，黑的混。

臨禪整衣躺在床上，卻無半分睡意，只枕著手肘，靜靜地盯著屋頂，彷彿在透過那磚瓦看著什麼。

此時，屋頂傳來細微的磚瓦翻動的聲音，臨禪耳朵動了動，閉目。

不過一會兒，一黑衣人翻窗而入，小心翼翼地朝臨禪這裡靠近，待走近後，緩緩對著臨禪伸出手……

「哎呀！疼疼疼……」

驚呼之人當然不是臨禪，而是潛入房中的言逍遙！

沒有防備地，言逍遙被臨禪擒住抵在床上。

「小和尚，你這是要謀殺我麽？快放手，放手哇！嘶~~疼死我了！」

看清來人，臨禪眼底閃過三分詫異和一絲欣喜，一絲不解，一絲懊惱，最終回歸一潭死水，淡然地放開了言逍遙。

「言施主，怎的是你？不知深夜來此作甚？」

「我……賞月啊！」

言逍遙撒起謊來臉不紅，心不跳，彷彿真的是來賞月的。

「來我禪房之中賞月？」

「……」

臨禪走到桌子旁，倒了杯熱茶，置於桌上，道：「直言便可，何事？」

活動了一會兒肩膀，言逍遙也走到桌前坐下，端起那杯熱茶一飲而盡。

「我這不是見幾個月不曾聯繫，怕你想我思念成疾嘛。」

臨禪：「……」

言逍遙道：「怎麼樣？我夠意思吧？深夜來訪，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臨禪道：「三個月不曾見面，言施主的臉皮卻是愈發地厚了。」

言逍遙嬉笑道：「你不懂，這是歲月加固了我英俊的容顏。」

臨禪：「……」

「小和尚，我說你可真夠沒良心的，我在皇宮中日無事，就等著你來尋我呢。」言逍遙嘆了口氣，接著道，「你倒好，一點兒都不想我，都不來做尋我。」

「林空寺寺規，未經方丈允許不得私自下山。」

言逍遙恨鐵不成鋼，一幅氣的下一秒就要嗝屁的表情：「你個死木頭！你就不會偷偷地來嗎？！」

臨禪依舊是那般置身事外的模樣，道：「林空寺寺規，不得欺瞞，不得撒謊，不得違戒，不得……」

「行了行了，聽的我耳朵都起繭子了，」說著言逍遙當真掏了掏耳朵。

「我此行專程上山來尋你，可不是來聽你說這些規啊經啊的。」

「嗯？」

「我來……是想帶你下山的！」

「？！」

果不其然，臨禪聽的這話下一瞬便皺起了星眉。

林空寺於他而言，乃是棲息之地，是家，怎能說離去便離去？這言施主未免太魯莽了些！失禮了些！

且不說他自個兒無意離開林空寺，在外漂泊居無定所。即便是他甘願同言逍遙離去，那老方丈該作何感想？依老方丈那護臨禪護犢子一般的性子，能同意？

言逍遙右手無聊地甩著垂落於胸前的長髮，欣喜之意浮清晰地浮現在那張陰柔的俊容上，道：「我是想啊，你成日在這山野荒嶺之中，除了誦經銘記經書，還能做何？」

「如此說來，你倒是說說，與我一道回皇宮，有何不妥？」

言逍遙略微得意。

臨禪垂目，長而卷翹濃密的睫毛，宛如一葉小扇子般覆於眼瞼之上，微微顫動，似乎是在思考此事的可行性。

言逍遙不免得又看呆了神去。

這小和尚幾年來生的真是愈發的耐看了，那白皙得瞧不見毛孔的肌膚，想必就連皇宮裡頭的那些個宮女也比不上吧？

「你看什麼？」

「額……」

偷看被抓包，言逍遙有些尷尬，下不來台。

臨禪輕瞥一眼，靜默不做聲，一時間，禪房裡寂靜無聲，氣氛有些尷尬，夾雜著一絲曖昧之意。

半響，禪房內再次響起話音。

臨禪道：「我不會下山，更加不會與你一道回皇宮的，此事就此作罷吧。」

「哈？！」

「言施主還有事麽？無事的話，小僧要就寢了，還請……」

言逍遙用右手小手指掏了掏耳朵，道：「你方才說什麼？我沒聽清。」

「……」臨禪道：「言施主莫言再拿小僧開玩笑。」

「你不願與我同去，明日一早我便去尋老方丈！我還就不信了，唔乃當朝太子，與這林空寺要個人，老方丈還能不依我？」

言逍遙插著腰在房裡來回徘徊，氣呼呼的，要是生了尾巴的話，此刻一定是炸了毛的。

這小和尚怎的這般冥頑不靈頑固不化啊？！

他好言好語相勸，竟還不肯鬆口，他不過就是想要這小和尚時刻在他眼皮子底下處事罷了，省的他獨自在皇宮裡思之，念之，終日借酒消愁。

「我現在就去尋老方丈！」

言逍遙轉身朝房門走去，似是真早去找老方丈的意思。

「且慢！」

「你答應了？」

臨禪走到床邊躺下，躺在靠牆的裡邊，背對著言逍遙，卻不再作聲。

言逍遙不知所雲地撓了撓束髮。

這小和尚到底是怎麼個意思啊？答應了還是不答應？？？

「那什麼……」

「今日夜已深，子時已過，老方丈需要休息。」

「那？」

「明日天亮，我與你一同去尋他罷。」

臨禪身子動都沒動一下，彷彿方才說話的人不是他一般。

言逍遙聽到這話，眸光都亮了，在禪房裡印出兩抹光澤，道：「你說的可是真的？真的是是真的？」

活像一個討著糖吃的小孩兒。

臨禪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微微勾唇，道：「你好吵。」

「……」

果不其然，天一亮，臨禪便領著打了雞血般興奮的言逍遙，來到老方丈的禪房。言逍遙對老方丈說的原話是這樣的：

「小和尚他生性聰慧過人，豈能委屈在這山野荒林？你難道想他當一輩子的和尚不成？」

這話堵的老方丈啞口無言，半響才應道：「臨禪自小便生在林空寺，與我佛有緣……」

「本太子依稀記得，你這老禿驢在八年前也是這麼對我父皇說的。」

言逍遙挑了挑眉，這可不就是當初老方丈對言崇華說過的話嘛？他可沒胡編亂造啊。

老禿驢……

臨禪站在一旁抽了抽嘴角。

「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