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的動靜太大，文犬跟墨七卻都沒長眼睛耳朵一樣，裝作什麼都沒看到什麼都沒聽到的樣子。

文犬內心掀起驚濤駭浪：小公子跟公子也太親密了，莫非公子青眼鹿韭？想招為入幕之賓？

可這小公子似乎除了樣貌，便身無長處了……總不能靠樣貌去替公子擾亂敵軍吧？

啃完冷餅的文犬抱著臂膀縮在火堆旁的角落裡，自言自語道：「這霧真是奇了怪了，活的一樣，還能往屋裡鑽。」

墨七低頭添火，「這廟太破，霧氣自然就進來了。」

小公子出發時，只帶了那盆奇怪的牡丹。墨七摸了摸腰間的水囊，始終沒有動作。

這位小公子出現的太過奇怪，不像他們這樣的下人，卻也不是主子。公子到底為何留著小公子？

一想到剛才所見所看，墨七便一口否決。公子那樣像神明一樣的人，怎麼可能……會有情慾。

墨七再看去時，發現公子的神情還同往常一樣。果然，是他想多了。公子這樣的人，能披甲殺敵，能居於廟堂，唯獨，不會有情慾。

他們公子擁有鍾離國最強大的軍隊，所護，不能是一人。

剛才，就當作沒看到吧。

夜色愈來愈深，霧氣竟也愈來愈濃。文犬的鋪子離火堆最遠，卻睡的最香。鹿韭的鋪子離火堆倒是很近，可他卻輾轉發側。

剛才，剛才鍾離墨怎麼吃他的眼淚？太奇怪了！

「動什麼？過來。」

鹿韭眼睛閉的更緊了，一副「我睡著了別理我」的樣子。

「你跟我守前半夜，他們守後半夜。鹿韭，每個人都要幹活的。不幹活，明天就沒有飯吃。」鍾離墨哄人一樣的說道。

確實是哄，不過是獵人的誘哄。

雖為花靈，鹿韭還是懂點道理的，他小聲地吐槽道：「還是那個餅子嗎？難吃的要死，我才不稀罕。」

可鹿韭也害怕餓肚子的感覺。

鍾離墨冷笑了一聲，「你過不過來？再不過來我就把你丟出去。」

出去就出去，反正鹿韭現在困的要死，怎麼都不肯動一下的。可外面突然傳來了野獸的叫聲：「嗷嗚~嗷——」

狼！這附近真的有狼！

鹿韭「嗖」地起身，一屁股挪到了鍾離墨的手邊。 他坐姿端正，背挺得很直，像個夫子的好學生。

「這麼怕？那你這一路可得表現好點。這路上除了有狼，還有熊，我們明天要到的百仞谷還有鋸齒獸，禿鷲，虎斑鷹。」

「我，我會乖的，也會好好給你鋪床的，真的！」

鍾離墨正抱著天子劍坐在火旁，鹿韭看不懂他在做什麼，像是在打坐，但跟和尚打坐又不太像。

鍾離墨對著鹿韭招招手，「再近點。」

睜開一隻眼睛的鹿韭抱緊自己，「做，做什麼？」

我又不是什麼小貓小狗，你對我招什麼手？

「上藥。」

鍾離墨直接把鹿韭拎到了火堆旁的柱子邊上靠著。

鹿韭胡亂地擺手踢腿兒，氣的臉都紅了，「不用了，我都說了不用了！」

他剛發過誓，他再也不要在這個男人面前掉眼淚了！

鍾離墨退開一步，用通知的姿態說道：「鹿韭，我們商量一下。是你自己要留下的，既然留下，就得聽話。」

鹿韭在柱子前縮成一團，他防範地看向鍾離墨。畢竟男人半點要跟他商量的樣子都沒有，反倒像是個冷麵閻羅。

「你自己會上藥嗎？」把玩著藥瓶子的鐘離墨換了一種問法。

鹿韭認真地想了想，下意識地搖頭。他是真不會，他從來都沒有受過什麼傷。

鍾離墨將藥膏倒入手中，他眯著眼睛看了一眼門外，單手在鹿韭跟自己身旁設了一個結界後，不緊不慢地指示道：「褲子脫到膝蓋，上衣拉好。」

鹿韭的大腦直接當機：用這麼沉著冷靜的態度，清冽悅耳的聲音，說這麼猛的話！真的夠了！

想什麼呢！都是男人！只是上藥！你有的他也有！再說了又不是讓你全都脫了！

照做的鹿韭：好—羞—恥！

鍾離墨跪坐在一旁，低著頭給鹿韭上藥。他初次上馬時稍微不適就習慣了，哪像小牡丹這樣竟然磨破了皮。若不上藥，明日恐怕要流血。

「你抖什麼？冷嗎？」

「還，還好。」

黑鹿韭指著白鹿韭：真的只是上藥，你抖什麼抖！慫死！他又不會吃了你！

不過上了藥竟沒有那麼疼了！火堆旁也好暖和，暖和到鹿韭拉著衣服歪頭就睡。

「睡了的樣子真蠢。」但很乖，像是小動物一樣。鍾離墨好笑地將外套披到了鹿韭身上，他清楚這是一隻尚未害人的妖。

若鹿韭敢傷人，他便會替天行道。

空氣浮動，霧氣里延伸出細小的白色觸手，逐漸化作人形。鍾離墨朝結界看了一眼，結界已經被白霧吞噬！

他再回頭時，披著一層紅紗衣的青年朝他款款走來，竟是——長大了的鹿韭。

青年跪坐在他的腳下，臉色緋紅地磨蹭雙腿，「哥哥，我好喜歡你啊哥哥。」

鍾離墨的腦海里浮現一雙白玉一樣無暇的腿。他摩挲著五指，心想就連觸感也像白玉一樣滑嫩。

他那天親手給他換上了整個鐘離上京最好的天蠶絲織成的衣物。

因為但凡布料下等一點，哪怕是宮中貴女們最喜歡的綾——用純桑蠶絲織成的衣物。穿到牡丹的身上，也會磨紅牡丹的肌膚。

眼前眉間一點紅的青年伸出雙手，羞澀地看向他，「哥哥，你抱抱我好不好？」

「你算個什麼東西？」模仿他？

他在那夜就沒看清鹿韭眉間的一點紅是什麼。如今離得這麼近，還是沒能看清楚那夜少年眉間的一點紅到底是什麼。

也許是硃砂？不，這是牡丹妖，自然是一朵紅牡丹的印記。

鍾離墨可惜地輕嘆，眼前的「妖」，破綻太多。

鋒利的天子劍直接刺穿了假鹿韭的心臟，對方瞬間化作濃妝艷抹的嫵媚女子，惺惺作態，「公子好是無情，奴家好生傷心呀公子～」

鍾離墨冷冷地看著坦肩露背的女子張開雙手向他鋪開，剎那間天子劍散發出萬丈光芒，灼的女子尖叫，灼的女子一邊身子焦黑！

「啊！！！啊！我的臉！！你給我等著！你們絕走不出白荒原！」

女子捧著受傷的臉化作白霧消失。也不知是不是巧合，破寺四周的霧也漸漸消散了。

只是等霧都退到屋外，鍾離墨無所謂地朝火堆的一旁瞥了一眼，他們一行人一共四人，眼下——少了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