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橘站在餐桌旁邊，看著柯西林裝盤，端盤上桌後。柯西林幫他把椅子拉開說：「嘗嘗我的手藝。」

宋橘有些不適應坐在柯西林的對面，放在桌角的蠟燭被點燃起來，插著新鮮的玫瑰。他剛坐下，背後柯西林的手輕輕fu摸上他的額頭，他差點就要下意識做出出拳的動作，堪堪忍住。

「我以為你會睡一會，沒想到你這麼快就醒了。」

醒得快嗎，昨天加上今天睡眠時間可以說超過平常幾倍，他第一次被揍在肚子上昏睡了居然幾個小時，第一次腿交完之後，在柯西林身邊睡著，才是最不可理喻的事情。

他從來沒有在客人結束後睡過，無論多疲憊，多難受，他也要按照小時服務結束後，回到他的出租屋。他不喜歡柯西林給他的身邊的溫暖和舒適感，這些只會麻痹他敏捷的神經，做出比平常更慢的反應速度，比任何du藥都要容易殺死他。

他需要速戰速決。

宋橘拿起來熟悉的刀叉，下意識用左手握住刀柄，向下扎，再切割牛肉。心中一沉，立馬鬆手。

糟糕，剛剛的姿勢不是吃西餐的正確手法。是他平常殺人用刀的手法，他想起前兩天在餐廳暗殺過的人，那個人也在吃西餐廳吃東西，等他走到廁所後，直接用槍堵住他的嘴，用餐廳里的刀切割了他的動脈，大面積噴出在廁所花白的瓷磚上，一縷縷向下流，他巧妙的避開了所有的血液，但還是聞見鐵鏽般的血腥味。

腥臭，難聞，不喜歡，但習慣。

不是熟悉刀叉的使用，而是熟悉刀叉如何最快一招斃命。

「怎麼了，你是不是不喜歡吃西餐？」柯西林聲音將他拉出那片回憶。

他抿了抿嘴說：「你有筷子嗎，我不太會用刀叉。」

他沒有在客人身邊呆過這麼久的日子，他擔心動作多起來，更容易露餡，幹脆就不做好了。

「沒有，我幫你切好，你直接吃吧，我明天去買一雙回來給你。」柯西林說著拉過盤子，熟練快速將牛排切成小份。

宋橘搓揉手指關節，抿了抿唇，眼睛看著遞過來的盤子，比早上吃早餐慢了許多，他現在無比珍惜這一盤牛肉，儘管很餓，但他仍然在細嚼慢咽，品味其中的味道。他沒吃過這種牛排，十五歲前是根本沒有錢去吃，十五歲之後是身份緣故，沒有時間機會出入這些餐廳，白天做刺殺任務，晚上接客。他只在任務地點匆匆地見過這些食物。

在他心裡一直認為昂貴的食物是沒有必要攝入的，他必須節省每一筆他賺入的錢，還清債務後立馬離開這種生活。

「吃這麼慢，是覺得不好吃嗎？」柯西林放下刀叉詢問。

宋橘立馬搖頭：「很好吃，跟我的想像很像。」

「你沒吃過嗎？」柯西林有些不可思議地喝了一口紅酒。

「嗯。」宋橘不是很想搭話，他只想專心吃眼前的牛排。

準確來說不是第一次吃牛肉，是第一次吃熱的牛肉，而且第一次吃到別人給他切好的牛排。異常的珍貴想讓這盤牛排永遠不會壞掉，永遠熱氣騰騰推到他的面前，他想要將這盤牛排珍藏起來。

宋橘安靜下來，一言不發。柯西林見宋橘開始逐漸地加快速度，似乎是一種習慣似的，低著頭，有時候眼睛還瞟一眼旁邊。

「你剛剛在看什麼？」柯西林注意到宋橘吃飯時候的小習慣不太正常。

「沒什麼。」

宋橘被點醒一般抬頭，仍然咀嚼著嘴巴里的肉，醬汁沾到嘴角。

他在剛剛空閑的時間，將這個別墅環顧了一次，觀察了四周環境，總的結論是現在的他在一個非常安全的環境里。可是他仍然難改掉，吃飯也要觀察四周環境的習慣，他有時候也注意不到。

他咽口水，柯西林一直盯著他的臉，墨綠色的瞳對著自己的眼睛，似乎將他整個人要看穿。

「我......」

宋橘正要開口解釋點什麼，柯西林就拿起來餐巾紙幫他把嘴角的醬汁擦掉，他慢慢開口：「你以前是怎麼過來的？」

這像是一個聊天的開端，提起來的心瞬間放下，腦子響著「危機解除」的聲音。

「應該是男ji做什麼我就做什麼，打開腿，等待他們進入。」宋橘已經把盤子里的肉全部吃完，仍然感受到飢餓的存在。

「我是問你做男ji之前。」

宋橘啞然，之前他都在做什麼？

他十五歲之前幫母親給那些客人端酒，替母親收拾好身體，在父親毒癮發作的時候，承受他的暴力行徑。十五歲生日還沒過，他就無依無靠，躲在各個巷口的死胡同角落，生怕被討債人找到。亦或者被找到，被毒打一頓後，被警告還會再來。渾身都很疼，彷彿一種生的本能，腿一瘸一拐地去餐廳後門，去搶別人扔掉的食物殘渣。因為會來的，不止他一個人，流浪的人有很多，他不是其中一個。

他跟野貓野狗一樣，從搶奪食物之中學會了打架，只有贏了，他才能不飢餓，才能夠生。

他在一次搶奪食物中，跟一個精神不太正常的流浪漢打了起來，流浪漢捅了他一刀，跑掉了，他握著沒有拔出的刀子，就著自己的血液吞咽自己搶奪來的麵包。他吃不下去後似乎走了很遠的路，他腳底下踩著自己的血，一步比一步的視野模糊，他在黑暗中倒下，聞著自己的血在一點點流逝，他感受生命即將結束的恐懼，他不想要再體驗一次。

也就是那一次，傑克救了他，讓他做了地下培養的殺手，他學會用殺戮來保護自己，賺取足夠溫飽的錢和可以還債的錢。

那幾年留下了後遺症一般，只要飢餓，他就會恐慌起來，會拚命攝入很多可以填報肚子的食物，消退如潮水般的恐懼。

他很久沒有這麼安全的，在一個位置上，好好地坐著，吃一盤特別像樣，像夢裡一般的食物。

「我在學習一些保護自己的技能。」宋橘經過一番思考，一句話檢討了那些年的經歷，不痛不癢，似乎與任何人沒什麼不同。

柯西林疑惑的皺眉：「吃飯時候四處望也是保護技能學習的一種嗎？」

宋橘點了點頭：「不快點吃掉，會被搶走，要提防四周要搶食物的人。」

柯西林聽完這答案微微愣住，小時候就會拿槍和刀做訓練，成年就開始慢慢學習家族中的生意。

出生在這個家族之中，完全不愁吃穿用度，只需要做好訓練，未來繼承即可。只是父親年紀越大，身患重病後卻仍然不想要鬆手權利。父親對死亡的恐慌直至到達瘋魔的地步，想要引爆組織里所有人手上職業戒指的zha彈，讓所有人跟他陪葬，包括他的親生的孩子。

他為了全組織的人，為了自己的性命，只能夠將即將操控引爆的父親，一槍斃命，扛起整個組織的命運。儘管過著刀尖舔血的日子，但他的溫飽從來不是問題，他身邊還有大姐，有艾達，有很多人陪著他，服從他，他可以過得很傲氣，很囂張，恣意地用自己風格行事，將別人踩在腳底下，讓別人來守自己的規則。

可是宋橘一直都沒有，一直像一隻翅膀殘缺的蝴蝶，飛翔在只有工廠排放的廢氣之中一般。

他覺得他的butterfly不應該過這樣的生活，他應該得到更多的愛意，他希望他能將殘缺的翅膀修補起來。他的心臟不自覺地疼痛起來，被面無表情的宋橘隨意的戳弄。

他不能很好解釋喜歡是什麼，但現在他喜歡的詞庫里多了一個單詞——「distressed（心疼的）」，原來喜歡一個人不僅僅是會讓人高興，更是會讓人心疼難過的。

宋橘沒有吃飽，果然西餐是吃不飽的。他更想要吃米飯，米飯很便宜，可以吃得很飽。他不自覺瞟向對面的盤子，抬眼便看到柯西林的表情，他不太理解，為什麼柯西林眼眶變紅了。

「你這個表情好奇怪，眼睛不舒服嗎，紅了。」

「親愛的，這個叫難過的表情，你知道嗎？」柯西林從墨綠色眼睛裡流淌出一滴眼淚。

「不知道，難過就會流眼淚嗎？」宋橘不自覺地伸出手替他擦去。

他見過很多人在他面前流眼淚，都是在怕死求他，那時候他們也在難過嗎？他感受不到，但柯西林流出眼淚他會不自覺地想要去擦，想要嘗一嘗眼淚的味道。

「你為什麼難過？」宋橘好奇，難道柯西林也怕他，有求於他嗎？

「因為心疼你，想對你更好。下次不用這樣吃飯了，有我在，不會有人來搶的。」柯西林吻了宋橘的手背。

又是一個陌生的詞語，宋橘不太想要繼續進行對話下去了。

宋橘還在飢餓中，恐慌感逐漸像霧，悄悄地向他襲來，包裹住他，他肚子發出了咕嚕的響聲，他不好意思地捂住，柯西林重新又給他煎了一份，這才算是吃飽了。

宋橘覺得胃很暖和，有陽光在胃裡的感覺。

他洗漱完就坐在沙發上，柯西林喝完一杯牛奶向他走來。他摩挲了一下手指，看來他算的不錯，柯西林總會在睡前喝牛奶，所以他在杯子側壁塗上了安眠藥，無色無味，一般都不會察覺。

看來今晚應該就能順利解決掉這個任務。

柯西林湊近他問：「為什麼不去睡覺？」

他應該怎麼跟柯西林說明，他是殺手，他不需要睡眠這種事情。

安眠藥需要一段時間發揮作用，不能讓他察覺牛奶有問題，要慢慢消耗掉他的力量。

「我失眠，不需要睡覺，你不需要特殊服務的話，就睡吧。」

柯西林食指和大拇指夾住煙，看見宋橘穿著自己的襯衫。洗完澡之後，膝蓋和腳踝都是粉紅色的。

他對著宋橘，慢慢地吐了一口煙說：「親愛的，你是在邀請我嗎？」

煙霧打宋橘的臉上，淡淡的煙草味，他在模糊中看著柯西林慵懶的笑容，不自覺地說：「嗯。」

「可是......你說過這裡疼。」柯西林摸上他的額頭，劃過他的嘴唇。

宋橘不會甜言蜜語，他匱乏的曖昧甜蜜詞語，是從客人那裡學來。

宋橘伸出舌頭舔了舔他的手指，搶過他的煙，咬著柯西林咬過的濾嘴，吸了一口，緩緩地向他吹去縹緲的煙說：「騙你的。想做，↑我，好嗎，寶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