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你讓林楓躲了起來？」

「對。他得保住自己的命才能幫我翻案。在警察到來的那十幾分鐘里，我給林楓打了電話，安排好了一切。我想給你發一封郵件，卻不知道應該如何開口。」

你一向知道怎麼引起我最大的好奇心。沈瀾沒有將這句話說出來。「後來，羅靖城在楊絲敏家找到的那些證據全部都是你讓林楓安排的是不是？」沈瀾說，「你不要否認，羅靖城從楊絲敏家沙發上發現的打火機上有林楓的指紋。」

危然笑道，「都是我安排林楓放在那裡的。我沒想到羅靖城也挺廢物的，第一次搜索楊絲敏的家居然沒有發現那個暗格。」

「你應該早點告訴他那些機關。」

「我告訴他，他會懷疑在那裡發現的一切線索都是我安排的，不予採信怎麼辦？他本來就對我存在偏見。」

「是你對他存在偏見。」

危然凝視著他的眼睛，他敏銳的捕捉到了沈瀾微微躲閃的目光，笑了，「你打算揭發我嗎？」

「揭發你？沒那個必要。這些事羅靖城不可能沒有想過。」

危然自嘲的笑了笑，「那就是他對我網開一面？」

「那是因為這些證據所提供的信息都是真的，至於從何種途徑獲得已經無關緊要。你完全可以早點把這些信息告訴警察！」

「我說了有人會信嗎？我畫了那個服務生的畫像，可是你的羅隊長以為是我臆想的，他們去調查了那個車牌，卻一無所獲。沈瀾，我在危氏集團生活了這麼多年，我需要時刻保持警惕，危氏集團安排的律師根本不會聽我的，我一但被捕，那些想對付我的人一定會對林楓動手。我沒有人可以依靠，這是一場危險的遊戲，我必須給自己留一條後路。如果這些信息是楊絲敏留下的，它就是破案的關鍵，是警察無論如何不能跳過的關鍵信息，如果他們忽略，我可以在法庭上對此提出質疑，這就是我翻案的關鍵。而如果我直接將信息提供給警察，他們就可以以我撒謊為由不予採信，將這些證據排除在外。而且，他們如果直接去調查我提供的信息，也很可能打草驚蛇，一無所獲。這些信息在不同的時間點出現會有不同的意義，你比我更清楚！」

沈瀾嘆了口氣，他並不是來責怪危然的，如果不是危然將他騙出來，這些話他沒打算對任何人說起。

危然又道，「你喜歡他？」

沈瀾當然知道「他」指的是誰，「我不想說這些。我只想知道你怎麼跟林楓傳遞消息的？」

危然神秘的一笑，繞過長椅，上前一步勾住了沈瀾的脖子，「說出來就沒意思了。我人雖然在看守所不能和外界溝通，律師又不站在我這邊，但是我還可以買通其他人嘛。」

「你還可以裝病！」透過外出就醫傳遞信息。

「我病了你都不去看我一眼，我挺傷心的。」

沈瀾嘴唇動了動，終究沒有說出他其實去過醫院，他也在無意中發現了林楓的身影，但他追出去的時候，他卻消失在了人流中。

「這一切其實都沒什麼用，充其量只是給你們一個新的思路，關鍵還是你找到的那些證據。」

危然湊上去，輕輕吻著沈瀾的唇，喃喃道，「你不知道這些年我過得多麼艱難，在危氏集團這種地方要獨善其身太難了。我很後悔，當初沒有跟你一起離開，有無數個孤獨的夜晚，我忍不住想給你發封郵件，想問問你在遠方還好嗎？想讓你問問我是不是還好。但我不好意思開口，當初你想與我相濡以沫，我卻選擇了相忘於江湖。沈瀾，能不能再給我一個機會，讓我們重新開始？」

沈瀾感受著他的體溫，又想起那一夜，他們也是這樣擁抱在一起，在風雨飄搖的夜晚互相取暖。但時間已經流走了太多，而他們也已經獨自走了太久。他輕輕推開了危然，凝視著那雙經歷風雨洗禮卻神彩依舊的眸子，曾經的心動已經在歲月的風塵中蛻變成一種淡然的欣賞，「危然，時光不可以倒流，我們都應該為彼此的選擇負責。」他轉身向著那扇沉重的大門走去。

「我以為你千里迢迢的回來救我，心中對我還有一絲感情。」

沈瀾在心中說，你說的沒有錯。但這個案子之後，我已經把這份感情還給你了。但很多話已經無需說出口。

危然知道他已經永遠的錯過。

愛與不愛都同樣簡單，愛不知從何而起，一往情深；不愛也不過是十年執念一朝放下，是物是人非之後的大徹大悟。

沈瀾不想為這段感情的結束去找任何理由。危然依然是個很有魅力的人，甚至比十年前那個單純的少年更加有魅力，只是他已經失去了重新愛上他的衝動。

他沒有停留，鋼琴發出了一串凌亂的滑音，危然的聲音再次在黑暗中響起，「沈瀾，當年你跟我在一起時，是真的喜歡我，還是想利用我的身份擺脫我舅舅？」

沈瀾的腳步停頓了一下，卻沒有回答，很多問題的答案都已經不再重要。

「沈瀾，如果我以那個夜晚發生的事情相要挾，你是否願意重新考慮一下？」

沈瀾忽然笑了，「非常期待！」

他徑直推開了那扇沉重的門。當那扇門關閉的時候，他將過去連同和危然的感情完全拋在了身後。感謝危然最後那句話，讓他徹底和過去切斷了關係。

危然的雙手繼續劃過琴鍵，在經過一段凌亂的雜音之後，音樂的調子終於趨於平緩，續上了剛剛彈奏的曲子，那是《夢中的婚禮》。他喜歡這樣的感覺，心無旁騖的沉浸在音樂中。如果他母親沒有去世，他說不定現在也會在文藝界發展。但世上的道理都是想通的，筆尖在紙上劃動的曲線其實也是一種音樂在以另一種方式流淌，建築矗立在大地上其實也跟音符在五線譜上跳動是一樣的韻律。

林楓從祈禱箱後面走出來，安靜的聽了一會兒音樂，不解的問道，「你問什麼要要挾沈老師呢？」

「既然分了，就分得徹底一點。」

林楓嘆了口氣。

危然笑道，「除此之外，我也解開了一個心結。看沈瀾的態度，他已經處理好一切，我再也不用擔心有人利用這件事讓我束手束腳。」

「你這哪是分了？你這分明還是在乎他。」

「愛有很多種，放手也是一種，你不會明白。」

林楓低聲咕噥道，「我怎麼不明白？」

危然笑了笑，不再說話，手指在鍵盤上劃出輕快的節奏。

沈瀾沿著古老的街道慢慢往前走，那些昏暗的燈光將他的影子拉長再縮短，人生不過是這樣一段又一段明暗不同的旅程，他最後又站在了空無一人的十字街口，瞬間，迷茫又湧上心頭。他回頭去看那無數個漂泊的日子，他不知道自己從何而來，也不知自己因何與星海城、與梁起發生了那麼深的羈絆，深到他逃到天涯海角又不得不回頭斬斷它。他曾經想要建立起親密關係，讓他與這個世界多一絲牽連，卻最終又選擇了孑然一身。

「帥哥，需要打車不？」身後響起了一聲口哨，羅靖城將車停在他的腳下，拉下了車窗，臉上掛著痞帥的笑容。

沈瀾內心深處忽然湧起一陣暖意，但仍然問道，「你不要告訴我你是路過！」

「我這輩子大概也不會相信上帝，所以路過教堂這種事是不可能發生的！我回招待所的時候，看你匆忙上了一輛計程車，就跟過來了，不是想跟蹤你，真的很擔心你的安危。」

沈瀾這才拉開車門，坐進了副駕駛。

羅靖城說，「有沒有興趣去喝一杯，不醉不歸那種。」

沈瀾看著他，只是笑了笑。

羅靖城踩下油門，車子在寂靜的街道上飛馳而去，穿過那些斑駁的樹影昏黃的路燈，駛向星光璀璨的路途。

第二部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