恆澈努力收拾好情緒，下午去了尼爾森的辦公室。

尼爾森的辦公室在另一座樓上，要穿過一個訓練場，現在不再是選訓的時間，訓練場上也不再熱鬧了，新兵們也開始更多的接收特種作戰里的理論性知識。

恆澈心裡想著事，沒注意到身後一直不遠不近的跟著的晉虎。

晉虎是大隊長，考核之後，按照慣例他需要對尼爾森做檢討報告，找出考核中的不足，好在接下來的訓練中更加突出訓練那一方面。

他本來不用這麼緊，但他在宿舍里實在是待的壓抑，索性早點去完成這項也同樣頭疼的任務，結果剛出宿舍樓，就看見了魂不守舍的恆澈，才想起來總隊也說下午讓恆澈過去。

晉虎想著兩人現在見面估計都會很尷尬，本想等恆澈看見他，他就隨便編個理由不去了，沒想到魂不守舍的恆澈完全陷在自己的回憶里，壓根就沒注意到他。

晉虎微微吃驚，這對於對著他就像驚弓之鳥的恆澈來說可太不正常了。鬼使神差的，晉虎忍不住跟了上去。

恆澈到尼爾森辦公室的時候，尼爾森正在看一隊選訓時的體能資料。

恆澈由於不想出頭，各項成績都是排在中下游的位置，與教官們的私下較量更不可能被寫報告的人往上交，所以尼爾森看的臉很臭。

恆澈到了辦公室門口，猶豫了猶豫，最後抱著上刑場的心態敲開了尼爾森的門。

他還以為在這個特戰隊里，能讓他進門前要三思的只有晉虎了。現在好了，又多了一個，這個還比晉虎更難搞，也不對，兩個明明不相上下。

「進來。」尼爾森不太高興地聲音從裡面傳來，恆澈恍恍惚惚的走進去，沒顧上調控門上的禁聲裝置。

他站到尼爾森桌前，依然是挺拔的軍姿，敬了個軍禮對人打招呼，卻不再是一板一眼的叫人首長，只悶聲喊了一句：「尼爾森叔叔。」

門外的晉虎聽到這一稱呼忍不住一驚，他們倆原來認識。

尼爾森沒理他，又翻了一頁文件，是理論考試的相關成績，看完臉色更臭了，直接將文件向恆澈劈頭蓋臉砸了過去。

恆澈站著沒敢躲，硬生生被砸了一下，文件夾有棱的一邊砸到他的額角上，那裡立馬顯出了一塊紅紅的印子，可見是砸的不輕。

尼爾森從椅子上站起來，聲音嚴厲：「就這樣的成績！也好意思來特種？！準備靠什麼上戰場？！以前學的都還給我了？！你倒是大方！」

恆澈同樣沒敢回嘴，他知道尼爾森是在因為他招呼都不打一聲就來特種的事生氣。而且更甚，如果不是他誤打誤撞進到了他的隊里，可能將來他在戰場上犧牲了他們可能才知道他進了特種。

尼爾森撒了一通氣，又做了幾個深呼吸，似乎才壓下心裡的氣憤。

他深知事情到了這一步，已經沒了挽回的餘地，怪只怪在他偏偏在那個時候出差，不然他丟了老臉不要也不可能讓恆澈進特種。

也不知道恆忠年那個老東西到底怎麼想的？！他自己的兒子他到底是真不了解還是假不了解，居然還肯給他簽調令。

尼爾森沒辦法再怪恆澈，卻也沒坐回椅子上，兩人隔著桌子，尼爾森看著沉默的恆澈，忍不住開口問：「最近......有去看過他麼？」

他的語氣里沒了嚴厲的質問，多了一絲身為長輩的柔和。

恆澈知道他說的是誰，盯著桌面出神的眼睛重新聚焦到尼爾森臉上，眼中裝著一絲沒掩藏好的委屈，更多的卻是不服氣的倔強：「尼爾森叔叔，我們已經很長時間沒見了。」

尼爾森看著他的眼睛，無奈的嘆了口氣：「那最近有去掃墓麼？」

恆澈貼著褲縫的手握起了拳，手隱約有些發抖，像是在忍耐著什麼，最後還是聲音發澀的回了一句：「沒有。」

尼爾森看著他的樣子忍不住有些心疼，聲音也放的更輕了些：「小澈啊......有些事，關在心裡一輩子，並不好過，你不如放過自己......」

他話說了一半，還沒來得即繼續往下勸，便被恆澈打斷了：「尼爾森叔叔......你知道的，有些事情，過不去。」

他說完不再給尼爾森開口的機會，重新站直身子：「尼爾森叔叔，如果沒什麼其他的事，我先回去了。」

恆澈的聲音沒了剛開始的熱烈，多了些冷漠。

總有一些你無法原諒的東西，在別人勸你放下時會令你心生氣憤，你總會想，他們不是你，怎麼會知道你當時的痛不欲生。

可其實有時候，那些勸你放下的話，也不過是他們自欺欺人的謊言而已。

尼爾森張了張嘴，終是沒想出好的說辭攔下他。他坐回椅子上，揉了揉隱隱發漲的太陽穴。

他知道自己剛才的勸阻根本就是一堆廢話，如果童年時都沒人能讓恆澈放下那年的念想，長到現在，那念想更是只能增長不可能衰退。

隨著時間的流逝，它只能是沉澱成扎進心裡的執念，要連根拔起就得撕著血肉，扯著筋骨，再受一遍它鑽心挖骨的疼，可他們都沒一個捨得再讓這孩子生不如死一遍了。

恆澈關門出去，順著走廊往回走，他眼睛盯著地面，不知道在想什麼。

轉過彎進到樓梯間，看到了倚著牆抱著胳膊站在那裡的晉虎。

他似乎也是在發獃，盯著地面上花紋詭異的地板出神。聽到開門聲，他抬頭看了一眼恆澈。

恆澈實在沒精力再與他鬥智斗勇了，晉虎又專門來這裡堵他，他索性走上去，也不扭捏了，對著晉虎道：「有煙麼？」

晉虎愣了愣，本來還想著恆澈會躲開他，他都在思考到底要不要死纏爛打的跟上去了。

隨及反應過來，連忙從兜里掏出煙，遞了一根給恆澈。

恆澈接了煙，道了聲謝，叼在嘴裡又看向他。

晉虎看著他清澈的眼眸里隱約映照出自己略帶笑意的臉，隨後掏出打火機給他點上，又給自己點了一根。

兩人就這樣冒著被罰的風險，站在樓梯間的通風窗前抽煙。

恆澈只是沉默的抽煙，他似乎真的就是只缺這一根煙的時間，好讓他喘口氣。

晉虎轉頭看著他稜角分明的側臉，那臉上露出一絲絲脆弱，不知道盯著遠處出神的時候掉進了什麼回憶里。

晉虎忍了忍還是沒忍住，找話題一般，狀若不經意的問道：「你和總隊......」

他說了一半，沒再往下問。

因為他看見恆澈修長好看的手指夾著煙放到嘴裡吸了一口，又拿出來，將煙在手裡轉了個花，彈了彈煙灰。

那修長的手指在煙桿上點了點，抖掉了煙灰，似乎也輕巧的點進了晉虎的心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