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羽耀覺得他就不該和秦君珩說話，他倒不是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他能吐一堆象牙，你就是不知道咋接。

吃完飯，天已經落黑，路上的行人漸漸多了起來。

秦君珩依然順手的牽著時羽耀，帶著他從人群里穿過去。

「我們去哪兒？」時羽耀問。

清明有放河燈祭奠先人的習俗，凌都城剛好有一條城內河，由北街的西面流入城內，又蜿蜒著穿過北街，橫跨東街，從東街的東面出城。

因此，很多人都往城北西邊，河流入口出走，因為那樣河燈就可以穿過這座城，流向遠方。

但時羽耀被秦君珩牽著逆著人群往下遊走？

「買燈。」秦君珩說。

「哦。」時羽耀看了一眼周圍各種賣燈的商販，識趣的沒開腔。

城北讀書人較多，有些自命不凡的讀書人是看不起秦君珩這類型江湖人、生意人，又有些自命清高的讀書人看不起秦君珩經常出入花樓的行經。

以至於，秦君珩在北街，遠遠不如其在南街、西街受尊敬。

秦君珩也不在意這些，在偶爾幾個不友好的目光中，拉著時羽耀沿著河邊就走到了北街東街的交接處。

越往下遊走，賣河燈的商販也就越少，人群也漸漸稀疏。

時羽耀四處看了看，前面有兩家賣河燈的，一個是推著車的小販，車上擺著不少蓮花燈，另一個是開著鋪子的店家，店門口擺著各式各樣的蓮花燈。

時羽耀想著秦君珩平日里善做好事，便拉著秦君珩走到推車的小販面前，指著一個蓮花燈問，「老闆，這個河燈怎麼賣的？」

小販瞬間喜笑顏開，「公子，這個是小的自己做的，您要是喜歡，十文錢一個。」

「買一個？」時羽耀扭頭看秦君珩，他的目光卻剛剛從旁邊的店鋪里挪過來，很敷衍的說，「拿一個吧。」

「給錢呀。」時羽耀果然拿起一個，對秦君珩道，「我出門都不帶錢的。」

秦君珩無奈搖頭，摸出一兩銀子放在小販的手裡。

小販有些為難，「這位爺，這，小的也找不開。」

「無妨。」秦君珩將老闆的手指彎曲，讓他握住錢，「哦，那就再拿兩個吧。」說著又選了兩一隻手拎著，道，「一錢銀子買三個，很劃算。」說罷邊帶著時羽耀走了，並且走到了隔壁的店門口，彎腰拿起一個差不多大小的蓮花燈。

「看看，就說你見識少了吧。」秦君珩十分嫌棄的說，「這個是不是好看多了。」

時羽耀看著秦君珩拎起來的河燈表示，並沒有那樣覺得。

「秦大掌櫃的好眼光。」店家立刻拍著馬屁，「這是我們專門做花燈的工人製作的，用的材料也都是一等一的好。」

「那你這個怎麼賣的？」秦君珩又轉過去問店家。

「哎喲，不貴，三十文一個。」

時羽耀盯著店家笑出皺子的臉，不由的想，秦君珩不怕上當吧？不會吧？

「嗯，是不貴。」然後秦君珩放下了蓮花燈，「太便宜，配不上我們時老闆。」

時羽耀:……

講道理，這種祭奠死人的東西，他其實不需要配的上。

「那個呢？」秦君珩指著一個較大的蓮花燈，「那個多少錢？」

「秦大掌櫃的眼光就是好，這是我們店裡獨一個了。」店家笑的更開心，「也不貴，不過一錢銀子。」

「這……」「還真便宜……」

時羽耀本來想說，這還不貴？結果秦君珩就轉了過來，用眼神示意他閉嘴。

好吧，迫於威懾力，時老闆生生轉了話鋒。

「我要了。」秦君珩爽快的給了錢，接過蓮花燈推到時羽耀懷裡，然後自己拎著那三個就略顯可憐的花燈。

時羽耀在這一瞬間覺得秦君珩像個人傻錢多的大傻子。

「你有需要祭奠的人嗎？」秦君珩看著河邊一個眼睛直溜溜看著河裡的燈的小孩問。

「我？」時羽耀愣了一下，才說，「我沒有。」

「哦。」秦君珩點頭，然後直接拿走時羽耀懷裡的燈，走到小朋友面前，「諾，送你了。」

小朋友的眼睛亮了一下，剛想起什麼要拒絕，就見那人把河燈塞到了自己懷裡，他說，「你的了。」

小朋友甚至來不及看清楚那個人長什麼模樣，就已經不見了蹤影。

「我不懂。」時羽耀終於明白過來，秦君珩真的店家在敲他，但他想不通的是，秦君珩明明知道，卻還是讓店家如願了。

「沒什麼不懂。」秦君珩一手拎著三個河燈，一手牽著時羽耀，今日他的摺扇都只能在腰間待著，「若是你了解下面的人活的有多艱難，你就不會不懂了。」

時羽耀看著秦君珩，好吧，他還是不懂，但又覺得再問的話，是不是有些不食人間煙火？

「小販做生意靠的是辛苦，店家做生意靠的是頭腦。」秦君珩解釋道，「我倒不覺得店家有什麼不對，只是我倆若只在小販那裡買，怕是會給他招來嫉妒，引起禍事。」

「都是做生意，各憑本事，他嫉妒又能如何？」時羽耀卻是不解。

「方才你在小販那裡選河燈的時候，店家便一直盯著我們。」秦君珩道，「像小販這種下層百姓，若店家真的記了仇，偷偷找人打他一頓也是有可能的，到時候你想做好事，卻變成了壞事。」

「可是青天白日的，就這樣報復？」時羽耀莫名的多了幾分正義感，「官府不管？武林盟不管？」

「官府管，管完以後，你能保證店家不再次報復？武林盟？你確定他們會管這檔子事情？」

「那這不就沒講理的地了嘛？」

「羽兒啊，」秦君珩笑道，「這世道，誰拳頭硬，誰才可以講道理。再說了，」秦君珩又說，「你青天白日不也殺人？你如何沒去牢里？」

時羽耀啞然。

「奴家一介良民，連雞都不曾殺過，何來殺人，秦公子莫要笑話奴家了。」

秦君珩也不氣，依然笑道，「無妨，左右我們還可以讓別人不得不講道理。」